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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的墓庐里有的是一个帽子一双鞋或一件衣裳。那是后人的念想。这三大项又是评比“文明村”的硬指标,尽管雪莲湾产值利润高,可哪一年也没挂上“文明村”的牌位。在吕支书手里一直没能“文明”起来的雪莲湾,能在疙瘩爷手里“文明”起来吗?各级领导纷纷向疙瘩爷发出诘问与探询。疙瘩爷勾着头,不敢面对两层脸,一层是领导,一层是村人。他任领导一句一句“撸”不敢回答。他如老牛掉进枯井里,有劲使不出。其实,他满可以让村里“文明”起来,举手之劳,枯井就会破碎,井是纸的。然而这层纸,又是如磐石沉甸甸压心哩。疙瘩爷被无端卷进这股巨潮里。县乡领导被副村长领着吃午饭去了,他仍旧象土拨鼠一样望着烟灰缸里升腾的烟雾发呆。
大雄在外等半天了,见人走光了,他怯了声叫:“疙瘩爷,俺爹叫你呢。”疙瘩爷扭头看见大雄问:“有事啊,大雄?”大雄平时说话都是大咧咧的,武声武气的,可是他就要娶麦兰子当媳妇了,得在麦兰子的爷爷面前规矩点。他咧嘴笑了笑,说:“俺家买了艘双桅船,今儿个挂旗!”疙瘩爷“哦”一声,拍拍脑门说:“你爹跟俺说过的,咱们走。”疙瘩爷站起身跟大雄走了。
雪莲湾渔人往船桅尖上挂旗是很讲究的,无论新船旧船易主就要挂旗,红殷殷的小三角旗都要由船主最亲近、最敬重的人往桅杆上挂旗,然后再由众人一起缓缓竖起桅杆。几十个小三角旗挂好后,还要挂一面红红的国旗。
挂旗这天要好酒好菜吃喝一顿。疙瘩爷认为黄木匠请他来助威,他也就张张罗罗招呼客人入座喝酒。疙瘩爷的那只鹞鹰立在窗台上张望着。他摸了摸鹞鹰,自从自己当了村官,这只鹰由黄木匠替他管着。麦兰子过来忙乎着炒菜,疙瘩爷端坐在八仙桌旁,与黄木匠各占一面。一条狼一样威武的大黄狗在他身边蹭来蹭去,象猫一样没有声息。黄木匠给黄狗起名叫“桩子”他摸着狗脖子,笑着对疙瘩爷说:“这条狗多壮啊!是大雄从城里买来的。”疙瘩爷没看狗,叹息一声没说话。他知道狗的用途,等黄木匠和大雄爷俩出海了,这狗是给他们看家的。疙瘩爷一听就知是黄木匠的主意。疙瘩爷埋怨道:“唉,你们就是不听俺的话,眼下上头号召打狗呢,咱们两家马上由朋友变亲戚了,俺这村官得一碗水端平,怎好让这条狗留呢?赶紧卖了吧!”黄木匠轻轻摇头:“这上边也是,渔村自古养狗,这打啥子狗呢?”大雄大模大样地说:“这狗兰子也喜欢,跟俺更亲。俺可不打,俺也不卖!”疙瘩爷瞪了大雄一眼:“你小子生反骨啦?”眼看着气氛僵了,黄木匠赶紧圆场。疙瘩爷端着酒盅细细斟酌,脸上结了一层灰气。黄木匠长叹一口气,倦慵慵失望样儿说:“俺的大村长,咋总撂脸子?嫌俺酒嘎咕咋的?俺看往后想打个溜虚也沾不上边儿啦!”疙瘩爷瞪大了酱麻色的眼睛,笑道:“别xx巴胡扯啦,俺这个蹩脚官儿早想扔啦,可又身不由己,你少损俺行不行?”黄木匠撇撇嘴巴咂了一盅酒,笑道:“嗬,你小子还得便宜卖乖。不干,不干还当渔花子?”疙瘩爷夹了一口菜,嚷嚷地说:“这年头的父母官,难当哩!”黄木匠道:“咋难,也难不到挨饿的光景吧?”疙瘩爷点头:“那是,两码事儿。”黄木匠又说:“老弟,你这辈子够折腾啦!凡事可得搂着点平稳,别再横生些节外枝权…”他说着深眼眶子潮了。疙瘩爷一把攥住黄木匠的手,抖抖说:“老哥,人活一世难得一知己呀!”黄木匠摇头:“俺算啥,咱俩还是当年的缘份。”疙瘩爷说:“老哥,俺想你啊,俺离蛤蟆滩越来越远啦!”
“蛤蟆滩?”黄木匠叹一声:“别提它啦!”
疙瘩爷急切切说:“老哥,俺愧对蛤蟆滩哩!你能不能给俺讲讲渔人哥们在蛤蟆滩上的故事?新的,有趣儿的。”
黄木匠摇头:“蛤蟆滩再也没故事啦!”
疙瘩爷惊颤了一下,丢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