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城府,只不过事到临头,脑袋一热,就什么都忘了。真是这混账包京生说的,为了做一回活雷锋,把可怜的陶陶都推给了那个瘸子。我觉得心头累得慌,刚刚大吃了一顿,转眼又觉得没有气力了,至少是没有气力跟包京生斗下去了。我对包京生说,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呢。
包京生点点头,他说,现在像个乖孩子了。他张大嘴巴,也打了一个肥大的饱嗝,轰轰地响着,我看着他的大嘴,我想,河马也真是这么打饱嗝的吧?包京生张大嘴巴的时候,我甚至都可以看清他的舌根、扁桃和伸进庞大身躯的那根紫色的喉管,这时候的包京生是最接近于一头动物的包京生,狗屁的汉人、拉萨人、北京人,和我们这座城市的人。他的嘴在不停地翻动着,就跟一头刚刚爬上岸来的河马,呼呼呼地吐出一大堆一大堆的脏泡沫。包京生说了许多话,我只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任主任正在跟蒋副校长抢夺校长的位子。宋小豆是站在蒋副校长一边的,因为蒋是一个男人;也有几个男人跟着任主任吆喝,因为任毕竟是一个女人。局长现在是比较倾向于任主任的,他觉得任主任接近师生,有魄力;而他一直怀疑,他在泡中的时候,蒋副校长曾写过匿名信举报他有财务问题。
我没有听懂,我打断他,喂,什么是匿名信?
什么是匿名信吗,包京生宽宏大量地笑了笑,他说,就是古代的无头帖子嘛。我瘪瘪嘴,我对这个真没有兴趣。包京生又说,知道为什么是“财务问题”而不是“生活问题”吗?我还没有瘪嘴,他已经替我回答了,因为“财务问题”是廉政建设,而“生活问题”是美丽的错误。
我噗地一下把茶水喷到了他的大脸上。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他妈的太好耍了。
我扯了一根纸巾递给他,他却不接,很恶心地吐出大舌头在嘴边添了添。他说,前几年我妈总跟我爸干仗呢,骂他混账、不要脸,她要到单位去告他。我爸就说,你告去吧,告去吧,告啊,不怕人家说你乡下佬你就告去吧,谁不知道这是美丽的错误啊!
包京生说他父母的事情就像在说赵本山的小品,口沫四溅,乐得不得了。我真不明白这家伙是个什么东西。我问他,那你站在哪一边呢?他慢慢安静下来,瞅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谁对我有好处,我就站在谁那边。世上的事情,不都是这个理嘛。陶陶、朱朱为啥要装憨,不说真话呢,是不知道蒋副校长和任主任到底谁是赢家啊。谁当活雷锋,谁就是活宝。他把最后一个油炸虾饺夹进嘴里使劲嚼着,嚼得吧搭吧搭响,汁水流出来把下巴都弄油了。
我说,那陶陶到底是谁的人呢?
包京生冷笑,你也装憨啊,别人都看得出来,偏偏你不晓得!
我说,就算我晓得吧。一个瘸子,她能给陶陶什么好处?
包京生的表情变得有点失望了。他说,哦,你是说瘸子啊。算了,包京生说,你给我好处,我再敲瘸她一条腿。
我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冷了,喝下肚里去,肚里就升起一股寒意。一股寒意和恨意。我咬了咬牙,却盈盈地笑起来,我说,我要你敲瘸陶陶的腿。
包京生想都没有多想,他说,我替你敲,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把冷茶全喝了下去,把茶叶嚼烂了,也全咽了下去。我伸长手臂,拍了拍包京生的脸,我说,就这么说好了。谁反悔谁是他妈的臭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