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你不接不太合适吧?”小胡依然把话筒拿在胸前,也没捂上。他镇静沉着地面对李向南的目光,却感到了心在怦怦地跳,手中的话筒也微微颤动。
李向南简直要发作了。小胡的衅意是明摆着的,他刚才的话同时就是对着郑书记讲的。整个会议室的局势都发生了变化。严峻的气氛被打破了。潘苟世第一次顾上摸出烟来,嚓嚓地划着火柴。胡凡坐在那儿简直想对儿子发火了。康乐则把这一切看得再透彻不过了。他坐在李向南旁边,隔着空气的传导,感到了李向南的激怒。他担心李向南会不冷静。刘貌也停住了笔。
只是几秒钟的静寂。李向南没有发作,他阴沉着脸站起来,走到窗前从小胡手里接过电话。一交一接都很自然,但两人通过话筒的传递都在一瞬间感到了一种性格力量的对抗。小胡又看见了那双铁一般强硬的手。
“郑书记,是我,李向南啊,”李向南很礼貌地对着话筒说道,微微浮出笑容“小胡调动的事,我见到您的信了。我是让他再考虑一两天…对,他本人愿意走,我当然开绿灯了。…横岭峪情况?我正在调查研究。等全面了解了,我向您汇报吧。”
李向南刚要放下电话,小胡又伸手截过去贴着话筒补了一句:“郑书记,那就这样吧,我有事随时给您打电话。有时间我和顾县长再去地区看您。”
小胡放下电话径直回座位上去了。李向南瞥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愠怒。挟天子以令诸侯,小胡这是抬出地委第一书记来压他。自己和郑书记至今还没好好谈谈,这是极大疏忽。小胡的行动无疑影响了会议室的空气,潘苟世吊起眉毛垂着眼长长地一口一口吸着烟的闲荡样子,表明他在心理上已得到支撑。这些人是看来头,看“后头”看你的靠山。他瞥见小胡目不旁视地带着股劲地坐下,好像别人都在注视他这个壮举似的,心中轻蔑地哼了一声。他又随手拿起电话,眉峰微蹙,口气低沉:“给我接县总机。”
屋里一片安静,不知道县委书记要做什么。
“…县总机吗?我是李向南。对,我在横岭峪。今天中午十二点半,你帮我接通一个长途。要省里,要省委第一书记顾书记家里。对。给我接到横岭峪来。十二点半准时。有困难吗?到时候给我接‘加急’,务必准时挂通。”
李向南放下电话回到座位上,目光冷冷地看了看小胡。小胡低着头,脸色红一块白一块,手拿着钢笔按在纸上却一个字没有写。他完全明白,李向南是在回敬他。就像他给郑书记打电话一样,李向南给省委书记挂电话也不过是显示优势。这一回敬明显打击了他的气焰,好像挨了个耳光。李向南的目光似乎又威慑住了整个会议室,潘苟世悄悄在屁股下的凳子上摁灭了烟头。
康乐却觉得这出戏太没意思,无聊。他对李向南此举大不以为然。这像什么样子,要敲打小胡也犯不着来这一套啊。他有意无意地在记录本上画了个硕大的“?”而且笃的一声使劲点了下面那个点。
李向南一眼看见了,脸上立刻一阵发烧。他在打电话和挂上话筒往座位走时,心中就感到很大的不安,但来不及细想。他当时的一股冲动就是要出一出气。现在一看到这个触目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可笑。简直太庸俗了。这才发现龙金生的神情中也有着一丝不以为然。这么蠢的举动简直把县委书记的形象全砸了。他觉得脸上、脖子上、连脊背上都热烘烘发烫,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仅要具备在外界打击下恢复精神的力量,而且要具备从自己过失带来的懊恼中恢复冷静的能力。现在,一切懊恼、自责都没有用,只有靠更出色更得体的行动来弥补。他洒开目光扫视了一下大家,笑了笑,这个笑他自我感觉有点勉强,然后接着郑书记刚才的电话说道:“郑书记一直想调小胡到地区去,我呢,还有点舍不得。人才可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