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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小俞的母亲(4/4)

,"花生说,"问小俞的母亲。她就在楼下,正在为这幢楼里所有逃婚的女人弄中饭呢。"

所以这时我才明白,整幢房子是地下室,住满了女人和孩子。你想象得出吗?我又害怕又兴奋。我兴奋的是和这幢屋子里的九个女人在一起,她们都曾有过可怕的婚姻,而现在不必再服从她们的丈夫和婆婆了。

我们下楼的时候,小俞的母亲还在做饭。大家都叫她小俞妈。看看她的样子,你想不到这个正在煎鱼和炒苦瓜的小女人,竟会是一个地下工作者。但那时,大多数共产党人不再公开穿制服了。你要是告诉别人说你是个共产党,不是疯了,就是死路一条。

其他女人都从不同的工作岗位回来吃中饭了。一个在做法语家庭教师,另一个在鞋厂做工,还有一个做扫帚在大街上卖。她们的家庭背景各不相同。实际上她们就和你在上海大街上碰到的任何人一样。

所以没人跟我说,"我是个共产党,你呢?"但你从她们谈论的事情上可以听出。比方,当我们坐下一起吃饭的时候,小俞妈就对我说了:"我希望吃苦瓜不会太为难你吧。我自己不经常吃,但吃的时候我会提醒自己,有东西吃够满足了。"她笑了,花生和另外几位女人也笑了。

她们全都喜欢吃苦瓜。不是喜欢它的味道,而是喜欢与它有关的话题。"噢,你还没吃过苦呢,"有个女人说,"冬天只靠一块煤砖取暖做饭,那才叫苦呢。"另一个就说了:"这苦瓜比我从前给大户人家当奴隶的滋味可要甜得多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苦瓜,不光以前,后来,还是现在。我不想当一个革命家。但如果她们要我当,我也会当的。要是吃苦瓜就能离婚,我宁可天天吃苦瓜,顿顿吃苦瓜。要是改变整个世界就能改变我的生活,我也会干的。我觉得这屋子里的女人对生活的看法也和我差不多。

吃完简单的中饭后,她们七嘴八舌地问了我很多问题。尽管她们是陌生人,我却把一切全讲给她们听了,我讲到了文福的家庭,我的家庭,也讲到现在文福把一切捏在自己手中的情况。

"既然这样,那么,他是不会轻易同意离婚的。"坐在桌边的一个妇女说,"我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丈夫说什么也不肯放我走,因为放我走就等于放弃我家的财产。"

"你儿子怎么样?你想让他和你在一起吗?"小俞的母亲说。

"当然想。我丈夫对我们的儿子一点也不关心,只是把他作为阻挠我离婚的工具。"

"钱呢?"另一位说,"你有自己的私房钱吗?"

"还有一点点陪嫁钱,只够供日常开支。"

"别忘了你的首饰,"花生说,"你结婚时不是有两只金手镯吗——还在手头吗?"

我点点头,"还有两条项链,两对耳环,一只戒指。"

"你丈夫在外面有相好的女人吗?"小俞的母亲问。

"多着哩!"我说,"他就像一条狗,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个接一个。"

"可有没有一个他特别喜欢的,经常和他来往的?"坐在桌边的那个妇女问,"有时姘头会强迫男人离开原先的太太的,要是他对那个女人的欲望特别强的话。"她苦笑了一下。

"他对谁都不会特别感兴趣。"我说,"以前,他的习惯是找一个女人,玩几星期,然后就把她抛了。现在我们住在我父亲的屋子里,他自己的父母亲也在。那么多眼睛盯着他,所以他不再把脏女人带到家里来了。我就不知道他去找谁了。"

"那么你呢?你有相好吗?"一个前排牙齿都掉了的女人问。

"当然没有!"我生气地说,"是我丈夫道德败坏,不是我!你怎么会这么想…"说着我慌张起来了,然后又为我的慌张而感到难为情。当然,因为想到了吉米·路易。我们不是情人,但我第一次感到了那种肯定是情人才会有的秘密的感情,害羞和保护这种害羞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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