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冬天,而不是在温暖而潮湿的秋天。看得出,他信了那个故事。连我也有点怕了。我怕得不敢问他,那已经发生的八件祸事是什么事,我只能笑着说,"你小时候做的梦可真够吓人的!"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心里想的其实不是这个,恰恰相反。当时我真想把可怜的甘抱在怀里,哭着对他说,我的孩子,我漂亮的小男孩!你真能肯定那八件祸事吗?它们是什么样的?第九件是什么?快告诉我吧!
可现在我回想起我的感情,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对甘这么说。我怕,不是怕那个鬼,而是出于另外的原因。我是一个已婚的女人,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男人的爱,也没觉得爱上过一个男人。那天晚上,我几乎感受到了。我觉察到这种危险,体会到你是怎么爱上一个人的。一个流露出恐惧,另一个慢慢上前去安慰他,消除这种痛苦。然后流露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一切隐秘的感情——伤心、羞愧、孤独,所有以往的痛苦,全都倾泻而出,直到你心中被摆脱一切的欢乐所淹没,直到你来不及阻止你敞开内心所获得的欢乐。
但我控制住了自己,我没有敞开自己的内心。我只是笑话甘,把他做的鬼梦看作好玩,以此来安慰自己。也许我之所以没有更多地留意他的梦,是因为我们俩都觉察到某种不祥的东西正在逼近,我们只是没有像甘那样公开谈论它罢了。
要是有个飞行员开玩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玩牌输掉了所有工资,"另外人就会叫起来,"哇,不要说'最后'这个字,不吉利!现在你得接着玩来抵消这个不吉利。"
这些飞行员都知道,他们的飞机在离地面前飞得不够快。他们也知道他们受训练的时间不够,不会玩各种巧妙的花招,避开装备更新速度更快的日本战斗机。他们经常在出发前围成一个大圆圈站着,高喊口号,朝一块小石头做的靶子吐口水。这就是他们笑着成为英雄的方式,这就是他们勇敢的方式,这就是他们害怕的方式。他们怎么能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成为真正的英雄呢?他们怎么能在明知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不成为真正的英雄呢?
两个月后,那天在我家吃过饭的飞行员有一半阵亡了。我们听说,他们都是英雄般死去的,所有的人都是在战斗机中被击中后阵亡的。但是那些飞机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惨呀!连尸体都找不到。你不必相信宗教才会觉得难过。
我知道有一位飞行员驾驶的飞机撞在河南城门上,正好是城门大开的时候,飞机就穿过城门,撞在里面爆炸了。梅丽丈夫的飞机撞到了山顶上。那个经常开车送我的飞行员呢?他的飞机在着陆前起火了。
只有文福安然无恙,连皮也没擦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他是个胆小鬼!每次战斗一开始,文福就驾飞机兜圈子,飞到一边去了。"哦,"他对家国解释说,"我在追一架日本飞机,飞到另一头去了。你没看见。太糟了,结果还是没追上它。"胡兰告诉我,家国正在考虑,他本该把我丈夫送交军事法庭的。你觉得她会找不到机会告诉我这些吗?
与此同时,我得知甘的飞机在南京城外被击落了。人们把他抬进医院的时候,他还没死。我们赶紧跑去看他,文福、家国、胡兰,以及那些还活着的飞行员全去了。
噢,我看到了!甘的两眼盯着天花板,又哭又笑,"那么,鬼,你在哪儿?"他喊起来了,"我不是不愿死!"
"他疯了,"文福说,"他的神志已经不清了。对他来说还是这样好,不会感觉到痛苦。"
我还记得我当时的痛苦。我说不出话,也不能把手放在甘的前额上。可我真想大哭一场,大喊一声,他没疯!那个鬼答应过他:"你死的时候不会有痛苦,晚上我叫你来你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