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带来,但他们有时也带一个很难看的本地姑娘到他们的房间里。我后来听说了,他们带的总是同一个姑娘,因为五个美国人都从她那里染上了同样的病,一种看不见的小虫子,大家都说这些虫子现在已经在浴室中繁殖开来了。
实际上,正是因为这个姑娘和她的虫子才使我认识了海伦。没有一个女的还想去用那个浴室,尽管和尚再三声明那里已经消过毒了。我们早已听说这种虫子是杀不死的。一个女人一旦染上了这病,那她跟妓女就没什么两样了,因为那时她的大腿间就经常会发痒,唯一的解脱是要有一个男的在她的两腿间给她进一步搔痒。
我就想到要真的染上那病我可真是要求我丈夫了。当然,我也想起了在崇明岛的那会儿,我被蚊子叮的时候,我一边搔痒,一边还说"痒死了!"这种行为就像一个不忠的妻子,她想性事想得痒死了,就去当了妓女——不管是中国人、美国人、麻风病人,什么人都行。在将要结婚的年轻女人中间,这已经成了常识。当然,我们也都相信这些。还有谁会告诉我们别的呢?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傻吗?
于是我们——五个女人加上我自己——决定不再去那个浴室洗澡。有一个女的——这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姑娘,碰到一点点小事就要发牢骚——找到了一个原来用于堆放从山上采下来的龙井茶的小房间,地上还摊着往年收下来的老茶叶,角落里还有一只炉子,原是用来烘干茶叶的。我们马上决定用这只炉子来生火,把房间弄热,使它比原先的浴室还要好。房间里原先就拉着一根晾衣绳,我们就在上面挂上被单把房间隔开来。
然后我们就轮流着,一个人烧水,两个人在屋子另一头的厨房和烘茶叶的房间之间来回跑,把一桶桶热水和煮过的布抬进去。另外三个就坐在被单后面的凳子上把布浸在脸盆里,洗她们的身子。水滴在地上,落到茶叶上,蒸气从放在地上的水桶里升起,空气中马上就飘满了龙井茶的香味。我们都尽情呼吸着,叹息着,让这充满香味的水珠滴在我们脸上。
所以我们就不去管那个浴室了。连那个自以为是的姑娘也大笑着说,她很高兴美国人染上了那种病。每天傍晚我都觉得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干,我和一个名叫胡兰的把装满热水的桶从厨房里抬出来。
那就是海伦曾经用过的名字:胡兰。
所以你瞧,海伦根本不是我的嫂子,也不是你的亲舅妈。我怎么对你说呢,我是在中国的抗战时期才碰到她的?当时你还小,压根儿就不知道中国打过仗。你只知道二次大战是在夏威夷一个和你同名的地方,珍珠港爆发的。我想告诉你,可你老是纠正我,你说,"噢,妈,那是中国的历史。这是美国的历史。"是的,是的,你跟我说过一次。如果我跟你说,海伦不是你的舅妈,兴许你也会纠正我!瞧,你现在还想纠正我。
不管怎么说,这是事实。我是在那个浴室里碰到海伦的,她当时叫胡兰。开头几天,我和她没说上几句话,也许只不过到时候问问她,"水够热了吗?"
她是一个副机长的太太,是文福的上司的太太,所以我觉得我跟她说话得小心一点。我不能抱怨我们的生活条件,也不能说我很想永远待在杭州,她会以为我不想让我们的飞行员通过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