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的时候,他才发现是她。
两人对视无语。那个眼神,是时光滚砸而过的坑洞。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无数泡沫升腾在他们之间,随风移动,又很快破灭。
车后的男子说:去天光小区。
他回过神,启动车子。透过后视镜,他仔细观看男子的容貌。之前,他从没有见过他,只是知道她爱上别人,但具体什么模样,他无从知晓。
此刻,他看着他,他并不自知,而是将目光投向车水马龙的街市。很快,他明白,她爱的男子,的确比他更为优秀,更为英俊和年轻。
车子到站,他们下车。如同无数陌生乘客,毫无留恋,没有瓜葛。
他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小区转角,才不舍的掉头,开出小区。
有东西卡在喉头,他喘不过气。
三天后,他如约去医院拿检查,医生眉目凝重,劝他立刻将女儿送入医院。
孩子得的是白血病。生命垂危。
他拿着化验结果,天昏地暗,当下,就坐在了地上。
孩子住院,他嬉皮笑脸对孩子说:不是大病,只是小毛病,医生说住几天就可以回家。
渐渐少工作,晚上等孩子睡着后,才开上车,在邻近的几个街道反复兜转。
看病需要钱,而他又是孩子唯一亲人,不能离开。只能眼看,积蓄越来越少,手足无措。当日,他又曾答应孩子母亲,无论日后如何,他都不会来找她。如今,这个烂摊子,他更不能去找孩子母亲。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拖。孩子仿佛已有预感。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钱越来越少。药费帐单,成了他每日必读的功课。
那段时间,他几欲崩溃。医院窗外,有洁净的栀子,花期还未过。每日,他流连在医院饭堂,给孩子买即有营养,又节约钱的食物。他自己则吃面包,就一瓶矿泉水。有时,吃喝水。站在那棵栀子树下,他沉默的抽烟,后来,那棵树成了他抽烟的私人场所。一口烟,一口水,烟雾弥漫前,他进入回忆大门。
化疗前一天,女儿不知从哪里摘来栀子,插在发中,要求他为她拍照。
站在医院阴湿的走廊。女儿清秀的容颜。赤脚,眼睛湛亮。洁白的栀子,仿佛是来自女儿体内的另一个精神,散发清幽香气,于福尔马林刺鼻气味相互对峙。
按下快门那刻,瞳孔中弥漫着浓浓雾气。
转身,他对女儿说:爸爸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一次次化疗。女儿越来越瘦。他其实有预感,只是,始终不肯接受。生命正在流失,而他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
未来始终要来。谁也无法阻止。
那日,女儿在病床上沉静。突然对身边的他说:“爸爸,去帮我采些栀子来好么?”
他到楼下,发现那颗花树上的花朵,大多已经枯黄。花瓣周围没有往日坚挺。大多已经颓败。
还是清晨,他走出医院,在医院附近,从一个老农手中,买来一束洁白栀子。
花朵周围还有露水,清新脱俗,与他当年见到孩子母亲转身那刻,发梢上的栀子,出奇的相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