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身分是难民。为着把她四年不见的母 亲接来美国相聚,她放弃了学业,去做了包装死鱼冷冻的工作。这两个弃学的人 ,本身的遭遇和移民,和政治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在这种巨大的力量下,人, 看上去变成如此的渺小而无力。看见他们的消失,我心里怕得不得了。 “不要怕,你看我们以色列人,是什么都不怕的。”阿雅拉说。我注视着那 三五个日本女同学,她们那么有守有分有礼又有自信。内心不由得对这个国家产 生再一度的敬——虽然他们过去对中国的确有着错失,却不能因此把这种事混到 教室的个人情感上来。日本女同学的丈夫们全是日本大公司——他们叫做“会社 ”派驻美国的代表。她们生活安稳,经济情况好,那份气势也就安然自在。我们 之间很友爱的。 瑞恰也是个犹太人,她的黑短发,慢跑装,球鞋,不多说话,都在表现出她 内在世界的平衡和稳当。那份永远只穿两套替换衣服的她,说明了对于本身价值 的肯定。她的冷静中自有温柔,是脑科开刀房的护士。 阿雅拉同是犹太人,却是个调色盘。从她每次更新的衣服到她的现实生活, 都是一块滚动的石头。在她的人格里,交杂着易感、热忱、锐利、坦白、突破以 及一份对待活着这件事情强烈的爱悦。越跟她相处、越是感到这人的深不可测和 可贵,她太特殊了。却是个画家。 伊朗女同学仍是两个。一个建筑师的太太,上课也不放弃她那“孔雀王朝” 的古国大气,她披金戴钻,衣饰华丽,整个人给人的联想是一匹闪着沉光的黑缎 绣着金线大花。真正高贵的本质,使她优美,我们很喜欢她。 讲起她的祖国,她总是眼泪打转。忍着。 另一位伊朗同学完全相反,她脂粉不施,头发用橡皮筋草草一扎,丈夫还留 在伊朗,他带着孩子住在美国。说起伤心事来三分钟内可以趴在桌上大哭,三分 钟后又去作业边边上用铅笔画图去了。画的好似一种波斯画上的男女“夜莺的 花园”那种童话故事里的神秘。虽然遭遇堪怜,却因为本性的快乐,并没有悲伤 得变了人。 古托是唯一南美洲来的,深黑的大眼睛里饱藏寂寞,不过二十多岁,背井离 乡的滋味正开始品尝。好在拿到语文证书可以回去参加嘉年华会了。他是我们班 的宠儿,不跟他争的。月凤是个台北人,别跟她谈历史文学,跟她讲股票她最有 这种专业知识。那分聪明和勤劳,加上瘦瘦而细致的脸孔,使人不得不联想到张 爱玲笔下那某些个精明能干又偏偏很讲理的女子。月凤最现实,却又现实得令人 赞叹。她是有家的,据说家事也是一把抓,精采。 日本同学细川,阅读方面浩如烟海,要讲任何世界性的常识,只有她。有一 次跟她讲到日本的俳句,不能用英文,我中文,她日文,笔谈三天三夜不会谈得 完。在衣着和表情上,她不那么绝对日本风味,她是国际的。在生活品味上,她 有着那么一丝“雅痞”的从容和讲究,又是个深具幽默感的人。不但如此,金钱 上亦是慷慷慨慨的一个君子。我从来没有在日本人之间看过这么出众的女子。一 般日本人,是统一化的产品,她不是。班上总共十几个同学,偏偏存在着三分之 一的人,绝对没法形容。他们五官普通、衣着普通、思想普通,表现普通,使人 共处了快三个月,还叫不全他们的名字。 这是一种最适合做间谍的人们。怎么看他们的样子,就怎么忘记。他们最大 的优点,就在那惊人的坚持普通里。 “我觉得我们这班太精采了。”我靠在门边跟老师艾琳说话。“的确很棒。 ”艾琳说:“可是,你是那个团结全班感情的力量,要加上——你,班里面才叫 好了。” 我笑着看她,说:“不是,是你在我们里面才叫好了。” “现在可以走了吧?”我问艾琳。 “我又没有留你。”艾琳说:“你现在一个人去哪里?” 我摇摇车钥匙,说:“进城——PIKEPLACEMAEKET去玩。” 那里数百家小店,够疯了。 “祝你快乐!”艾琳收拾杂物一同下楼。 我跑得好快,跑到老远才回头,高叫:“艾琳,我也祝你快乐!快乐!”说 起快乐,在春季班还没注册以前,阿雅拉找我,说:“有一门课叫做——快乐画 廊。我们三个,瑞恰、你、我,下学季一起去修,好不好?” 我很惊讶居然存在这种保证学生心情的科目,跑到注册组去查课目表,这才 发现阿雅拉看英文字是有边读边,没边念中间的。那门课叫做“画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