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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车客(3/5)

了窗子,捂着眼睛问他。“太太,请问有没有水?”我张开了蒙着眼睛的手指,居然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迫切的眼睛渴望的盯着我。“水?没有。”我说这话时,那个孩子失望得几乎要哭出来,把头扭了开去。“快上来吧!”我把车窗很快的摇上。“我的脚踏车——”他不肯放弃他的车子。“这种气候,你永远也骑不到镇上的。”我顺手戴上了防风镜,开了门跑出去拉他的车子。那是一辆旧式的脚踏车,无论如何不能把它装进我的小车里去。“这是不可能的,你怎么不带水,骑了多久了?”我在风里大声的对他喊着,口腔里马上吹进了沙粒。“从今天早上骑到现在。”小孩几乎是呜咽着说的。“你上车来,先把脚踏车丢在这里,回去时,再搭镇上别人的车,到这里来捡回你的车,怎么样?”“不能,过一会沙会把它盖起来,找不到了,我不能丢车子。”他固执的保护着他心爱的破车。“好吧!我先走了,这个给你。”我把防风眼镜顺手脱下来交给他,无可奈何的上了车。回到了家里,我试着做些家事,可是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却像鬼也似的迷住了我的心。听着窗外凄厉的风声,坐了几分钟,我发觉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我气愤的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一个面包,又顺手拿了一顶荷西的鸭舌帽,开门跳进车里,再回头到那条路上去找那个令人念念不忘的小家伙。检查站的哨兵看见我,跑了过来,弯着身子对我说:“三毛,在这种气候里,你又去散步吗?“散步的不是我,是那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小鬼。”我一加油门,车子弹进风沙迷雾里去。“荷西,车子你去开吧!我不用了。”我同一天第三次在这条路上跑时,已是寒冷的夜晚了。“受不了热吧!嘿嘿!”他得意的笑了。“受不了路上的人,那么讨厌,事情好多。”“人,在哪里?”荷西好笑的问。“每几天就会碰到,你看不见?”“你不理不就得了?”“我不理谁理?眼看那个小鬼渴死吗?”“所以你就不去了?”“唉,算了!”我半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我说话算话,有好几个星期,静静的坐在家里缝缝补补。等到我拼完了那快近一百块小碎花布的彩色百衲被之后,又不知怎的浮躁起来。“荷西,今天天气那么好,没有风沙,我送你去上班吧!”我穿着睡袍在清晨的沙地里看着车子。“今天是公共假日,你不如去镇上玩。”荷西说。“啊!真的,那你为什么上班?”“矿砂是不能停的,当然要去。”“假日的镇上,怕不挤了好几百个人,看了眼花,我不去。”“那么上车吧!”“我去换衣服。”我飞快的进屋去穿上了衬衫和牛仔裤,顺手抓了一个塑胶袋。“拿口袋做什么?”“天气那么好,你上班,我去捡子弹壳跟羊骨头,过一阵再回来。”“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荷西发动了车子。“弹壳放在天台上冻一夜,清早摸黑去拿下来,贴在眼睛上可以治针眼,你上次不是给我治好的吗?”“那是巧合,是你自己乱想出来的法子。”我耸耸肩不置可否,其实捡东西是假,在空气清新的原野里游荡才是真正有趣的事,可惜的是好天气总不多。看见荷西下车了,走上长长的浮台去,我这才叹了口气把车子开出工地。早晨的沙漠,像被水洗过了似的干净,天空是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温柔的沙丘不断的铺展到视线所能及的极限。在这种时候的沙地,总使我联想起一个巨大的沉睡女人的胴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在起伏着,那么安详沉静而深厚的美丽真是令人近乎疼痛的感动着。我先把车子开出公路,沿着前人车辆的印子开到靶场去,拾了一些弹壳,再躺一会儿,看看半圆形把我们像碗一样反扣着的天空,再走长长的沙路,去找枯骨头。骨头没有捡到什么完整的,却意外的得了一个好大贝壳的化石,像一把美丽的小摺扇一样打开着。我吐了一点口水,用裤子边把它擦擦干净,这才上车开回家,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头顶上了。开着车窗,吹着和风,天气好得连收音机的新闻都舍不得听,免得破坏了这一天一地的寂静。路,像一条发光的小河,笔直的流在苍穹下。天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子,清楚的贴在那儿,动也不动。车子滑过这人,他突然举起了手要搭车。“早!”我慢慢的停车。一个全副打扮得好似要去参加誓旗典礼那么整齐的西班牙小兵,孤伶伶的站在路旁。“您早!太太”他站得笔直的,看见车内的我,显然有点吃惊。草绿的军服,宽皮带,马靴,船形帽,穿在再土的男孩子身上,都带三分英气,有趣的是,无论如何,这身打扮却掩不住这人满脸的稚气。“去哪里?”我仰着脸问他。“嗯!镇上。”“上来吧!”这是我第一次停车载年轻人,但是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就没有犹豫过。他上车。小心的坐在我旁边,两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这时,我才吃惊的看见,他居然戴了大典礼时才用的雪白手套。“这么早去镇上?”我搭讪的说。“是,想去看一场电影。”老老实实的回答。“电影是下午五点才开场啊?”我尽力使说话的声音像平常一样,但是心里在想,这孩子八成是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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