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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黎明第二部(2/10)

洛陶夫捣的凶狠,往往使母亲回来非但不夸奖克利斯朵夫,反而对着狼藉满地的情形愁眉苦脸的说一句(虽然不是埋怨他):“可怜的孩,你真不明。”

“克拉夫脱太太?找她吗,克拉夫脱太太?"当差很俏的把"太太"两个字念得特别重。"她是你母亲吗?鲁意莎在厨房里,你从那边上去,厨房在走廊尽。”

他不是一个坏人,而是一个半好的人,这也许更糟;他生懦弱,没有一儿脾气,没有毅力,还自以为是慈父、孝、贤夫、善人;或许他真是慈父孝等等,如果要到这些,只要有婆婆妈妈的好心,只要象动似的,家人象自己一分的一样。而且他也不能说是十分自私:他的个还够不上这资格。他是哪一人呢?简直什么都不是。这什么都不是的人真是人生中可怕的东西!好象一块挂在空中的没有生命的,他们要往下掉,非掉下不可;而掉下来的时候把周围的一切都拉下来了。

小克利斯朵夫开始懂得周围的事,正是家境最艰难的时候。

大家的谈话突然停止。厨房的门打开了,来一位太太,拖着绷绷的衣服悉索作响,不大放心的对四周看了看。她年纪已经不轻,可还穿着件袖宽大的浅衣衫;她手里提着衣摆,怕碰到什么东西。可是她仍旧走到灶前看看菜,甚至还尝尝味。当她微微举起手臂的时候,袖,把肘分的胳膊都来:克利斯朵夫认为怪难看,非常不雅。她对鲁意莎说话的气多么刺耳,多么威严!而鲁意莎回答她又多么恭敬!克利斯朵夫看着愣住了。他躲在屋角想不给人家发见;可是没用。太太查问这个男孩的来历,鲁意莎便过来拉他,要他去见太太,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把脸蒙起来。克利斯朵夫虽然想挣扎逃跑,可是莫名片妙的觉得,这一回是无论如何不能抗拒的了。太太望着孩吓昏了的脸,先很和气的对他笑了笑,但上又拿长辈的神气,查问他的品行,宗教的功课等等。他只是一言不答。她也查看衣服怎么样;鲁意莎立刻说好极了,随手整了整他的上衣;克利斯朵夫觉得上一,几乎要叫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向那位太太谢。

他们到了一个园里,那儿有两个孩沉着脸,一男一女,和克利斯朵夫差不多年纪,好象正在生气。克利斯朵夫一来,倒是给他们解了围。两人走拢来打量这新来的孩。克利斯朵夫被太太丢在那儿,呆呆的站在一条小上,低着睛。那两个在几步之外,把他从到脚的瞧着,彼此碰着肘,指手划脚的笑。终于他们打定了主意,问他是谁,从哪儿来的,他父亲是什么的。克利斯朵夫楞瞌脑的一声不,窘得几乎哭来;那个拖着淡黄辫,穿着短裙,光着两的小姑娘,尤迫使他害臊。

那时他已经不是独了。曼希沃给妻每年生一个孩,完全不将来的结局。两个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其余两个正好是三岁和四岁。曼希沃从来不照顾他们。鲁意莎要门,就得把两个小的给克利斯朵夫,他现在已经有六岁了。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脸越来越红了;听见人家叫母亲的小名,觉得很难为情,他窘极了,恨不得上逃到可的河边,去躲在树底下,他平常自言自语编故事的地方。

他用手指在上面。随后他又细细看下去,打量克利斯朵夫的脚,问他那双满是补钉的鞋是用什么补的。克

太太拉着他的手,说要带他到她的孩那边去。克利斯朵夫求救似的望着母亲;可是她对女主人那结的神气使他到没有希望,只得跟着太太走,象一被牵屠场的羔羊。

克利斯朵夫受着委屈,心里说不的难过。

他们玩起来了。正当克利斯朵夫心神略定的时候,那位小少爷突然在他面前站住,扯着他的衣服说:“呦!这是我的!”

一到厨房,他又被别的仆人包围,他们叫叫嚷嚷的招呼他。在里面靠近炉灶的地方,母亲对他笑着,又温柔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跑过去扑在她的中间。她着一条白围裙,手里拿着一支大木匙。她抬其他的下,让大家看到他的脸,叫他给在场的每个人去握手请安,这一下他可更加慌了。他不愿意那么,扭转朝着墙,把手蒙着脸。可是,慢慢的他胆大了些,在手指一只亮晶晶笑眯眯的睛,给人家一瞧又立刻躲起来。他偷偷的打量屋里的人。母亲那大事在的忙碌的神气,他从来没见过;她在每只锅里尝尝味,发表意见,用肯定的气说明烹调的诀窍,原来在那个人家当差的厨娘恭而敬之的听着。屋非常漂亮,摆着耀的铜;母亲在这等地方受人佩服,当那,孩看了心里很骄傲。

克利斯朵夫莫名片妙。听说他的衣服是别人的,他觉得非常气愤,拚命的摇否认。

“我还认得呢!"那个男孩说;"是我的旧蓝上装:这儿还有块污迹。”

鲁意莎从来不错过挣钱的机会,遇到特殊情况照旧去当厨娘,人家结婚或是小孩受洗的时候,她帮着酒席。曼希沃假装不知,因为这有伤他的自尊心;但瞒着他去,他也并不生气。小克利斯朵夫对于人生的艰苦还一无所知;他除了父母的意志以外不知还有什么别的约束,而父母的约束也并不怎么严,他们是差不多让他自生自发的。他只希望长大成人,可以为所为。一个人一步一趋所能碰到的钉是他意想不到的;他尤其想不到连父母也不能完全自主。他第一次看别人有治人与治于人的分别,而他家里的人并非属于前一类的那天,他整个心都反抗起来:这是他一生第一次的受难。

的日,窘境来了,而且一天一天的加剧。曼希沃只是不理会;他在装饰与享受方面并不因此少一文。

那天,母亲替他穿了最净的衣服,那是人家布施的旧衣衫,由鲁意莎很巧妙很耐的改过了的。依着她的吩咐,他到她工作的人家去接她。他一想要自个儿去,不免有儿胆小。一个当差在门下面闲,拦住了孩用长辈的气问他来意。克利斯朵夫红着脸,照母亲嘱咐的话,嘟囔着说要找"克拉夫脱太太"。

这个职务使克利斯朵夫牺牲不小:下午他不能再到野外去舒舒服服的玩。可是人家拿他当大人看,他也很得意,便一本正经的尽他的责任。他竭力逗小兄弟们玩儿,把自己的游戏给他们看,拿母亲和小娃娃说的话跟他们胡扯。再不然他学大人的样的抱他们;重得吃不住了,他就咬牙齿,使劲把小兄弟搂在怀里,不让他跌下。两个小的老是要人抱;克利斯朵夫抱不了的时候,他们便哭个不休。他们磨他,常常把他得发窘。他们很脏,需要收拾,照顾。克利斯朵夫不知怎么办。他们欺负他。有时他真想打他们一顿,可是又想:“他们还小呢,什么都不知,"便满不在乎的让他们抓、打、耍。恩斯德会无缘无故的叫嚷,跺脚,满地打:他是个神经质的孩,鲁意莎嘱咐克利斯朵夫不能跟他别扭。洛陶夫却象猴一样的狡猾,老是趁克利斯朵夫手里抱着恩斯德的时候,在他背后百般捣:砸破玩,倒翻脏衣服,在橱里掏,把碟都掉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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