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在一间花坞里坐下,在那里面,不管从哪边人家都看不见他们。安德烈感情洋溢,对她说话时像对着一个为他从神坛上走下来的菩萨。她用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气听着他说。遇到那些使她倦厌的人访问过久时他曾常常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过这类神气反映出这种厌烦。她脸上带着多少有点勉强的温柔的微笑还握着他的手,她一直紧紧地握着,但也许主要是无意识过于有意识。
她大概一点也没有听他,因为她在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时就在半当中打断了说:“我现在非走不可了。我得在六点钟的时候到德·伯拉加奈侯爵夫人家去,我会到得太迟的。”
他十分小心地把她领到她进来时他开门的地方。他们互相拥抱接吻之后,于是朝着马路偷偷看了一眼,她就贴着墙根走了。
等到只剩了一个人,他突然感到了一阵空虚袭来,这是那种拥抱之后消失不见了的女人留给我们的空虚,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在我们心上撕开的奇怪的小裂口。他觉得像被遗弃了,孤孤单单,什么也没有从她那里得到。于是他开始在沙砾的小径上徘徊,边想着现实与期望之间的永恒矛盾。
他在这里一直呆到晚上,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现在他远比她投入他的怀抱、献身给他之前更忘我地钟情于她;后来他回到了他的寓所,可是食不知味,接着又开始给她写信。
第二天的白天对他显得真长,而晚上则成了漫漫长夜。他继续给她写信。她怎么一点不答复他,一点不要求他说呢?第三天早晨,他接到了一个电报,约定下一天在同一时间幽会。这张小小的蓝纸条立刻将他开始遭受的等待之苦中解脱出来。
和第一次一样,她来得准时,亲热,带着微笑;他们在奥特伊区那座小房子里的会面和第一次完全一样。安德烈·玛里奥开始时有些吃惊,而且隐约有些心情不宁,因为在感到她走近了时,没有出现前次他曾感到过的相互之间的狂炽热情。但是他更沉迷于肉欲,渐渐忘却了所期待的控制她的梦想,而沉湎于略有不同的已经得到的占有了她的幸福之中。他是由于爱抚而依恋她,这是最可怕的绳索,比什么都结实,一旦拴好了,而且紧到使一个男人的肉体勒出血时,就将永世无法解脱。
二十天过去了,这么甜蜜!这么无忧无虑!在他心里,就像应该这样永无尽期。他该水远保持这样;不和任何人见面,只为她活着。他处于才思贫乏却又多愁善感的艺术家心态里,一直苦于等待,产生了要去过离群索居、埋名隐姓幸福生活那种不可能的愿望。
她三天三天一来,没有阻碍;看起来,她受到了这种幽会乐趣的吸引,受到这座成了奇花异草花房的小房子的魅力吸引,还受到这种几乎说不上危险,因为没有谁有权跟踪她,而且充满了神秘感的新鲜爱情生活的吸引,这种新鲜情趣来自那位情郎俯首帖耳而且日益温存的蛊惑。
后来有一天,她对他说:“现在,我亲爱的朋友,您该重新露面了。您明天该到我家中去过下半天。我已经宣布过您回来了。”
他有些惋惜地说:“唉!为什么这么早?”
“因为万一人家知道您在巴黎,您在这儿出现就变得很难解释,无法不让人产生种种假设。”
他承认她有理由,同意明天到她家里去。他接着又问她:“您明天接待客人吗?”
“接待,”她说“而且还有个隆重节目。”
这个消息使他不高兴。
“那类节目?”
她高兴地笑起来。
“我说了好多奉承话作代价,才得到马西瓦的同意在我家里首演他的作品《迪东》①,这是古代的情诗。伯拉加奈夫人自认她是德·马西瓦的唯一保护人,这次可气坏了。然而她仍得来,因为她得唱。我有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