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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应当往新民会走。他并没细打听新民会到底都作些什么,而只觉得自己有作等顺民的资格与把握。至不济,他还会唱几句二簧,一两折奉天大鼓(和桐芳学的),和几句相声!况且,他还作过县长与局长呢!他开始向这条路行。奔走了几天,毫无眉目,可是他不单不灰心,反倒以为"心到神知",必能有成功的那一天。无事飞是苍蝇的工作,而飞是早晚会碰到一只死老鼠或一堆粪的。冠先生是个很面的苍蝇。

这一分析与报告,使冠晓荷闻所未闻。虽然在官场与社会中混了二三十年,他可是始终没留过心去观察和分析他的环境。他是个很面的苍蝇,哪里有粪,他便与其他的蝇挤在一去凑闹;在找不到粪的时候,他会用儿玩自己的翅膀,或用轻轻的撞窗纸玩,好象表示自己是普天下第一号的苍蝇。他永远不用他的心,而只凭喝酒打牌等等的技巧去凑闹。从凑闹中,他以为他就会把油捞到自己的碗中来。

瑞丰决定赶快搬到三号的那间小屋去住。那间小屋小到仅足以放下一张床的,只有个小门,没有窗。当瑞丰去看一的时候,他没看见什么——因为极黑暗——而只闻到一些有猫屎味的气。他愿意住这间小屋,他的气表示来:只要能和冠家住在一,哪怕是教他立着睡觉也无所不可!

日本军人要什么——除了一碗饭与几个钱——而跟着日本兵的枪去招抚更多的顺民,所以日本军人愿意多收容些这样的人。只要你有一技之长,会办报,会演戏,会唱歌,会画图,或者甚至于会说相声,都可以作为的资格。此外,还有个万不可忽视的力量——请注意地方上的老!老们是由社会秩序的不良与法律保障的不足中造成他们的势力。他们不懂政治,而只求实际的为自己与党徒们谋安全。他们也许知仇视敌人,但是敌人若能给他们一,他们就会因自己的安全而和敌人不即不离的合作。他们未必来作官,可是愿意作敌人用人选士的顾问。这是个最稳固最长久的力量!"

受过只收学费与发文凭的教育的瑞丰,天然的羡慕晓荷。他自己没作过官,没接近过军阀,可是他的文凭既是换取生活费用的执照,他就没法不羡慕冠先生的衣住行的舒服与款式。他以为冠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他自己还是黄未退的"儿"。

这时候,西长安街新民报社楼上升起使全城的人都能一抬便看见的大白气球,球下面扯着大旗,旗上的大字是"庆祝保定陷落"!保定,在北平人的心里几乎是

二三十年的军阀混战,"教育"成象晓荷的一大伙苍蝇。他们无聊,无知,无心肝,无廉耻,因为军阀们不懂得用人,而只知豢养才。在没有外患的时候,他们使社会腐烂。当外患来到,他们使国家亡得快一

对日本的重要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很费力的记住了十来个什么香月,大角,板垣,与这个郎,那个田,而且把报纸上记载的他们的行动随时在他的中"再版",可是他自己晓得他们与他和老虎与他距离得一样的远。至于"老"们,他更无法接近,也不大兴接近。他的不动产虽不多,银行的存款也并没有超过一万去,可是他总以为自己是个绅士。他怕共产党,也怕老们。他觉得老就是窦尔墩,而窦尔墩的劫富安贫是不利于他的。

不知别人怎样,瑞丰反正是被他给"唬"住了。那一分析,当冠先生从容不迫的说给瑞丰听的时候,使瑞丰的小脸上灰暗起来。他——瑞丰——没想到冠先生能这么有光,有思想!他怕自己的才力太小,不够结冠先生的了!

冠先生可是没对瑞丰提起新民会来,因为他自己既正在奔走中,不便教瑞丰知了也去行,和他竞争;什么地方该放胆宣传,什么地方该保守秘密,冠先生的心中是大有分寸的。

听到人家这一片话,他闭上了,觉得他自己很有思想,很刻,倒好象那都是他自己思索来的。过了一会儿,他把这一话到说给别人听,而且声明上要到天津去,去看看老朋友们。把这一说完,他又谦虚的承认自己以前的浮浅:"以前,我说过:艺术是没有国界的,和…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那太浮浅了!人是活到老,学到老的!现在,我总算抓到了问题的儿,总算有了步!有了步!"他并不敢到天津去。不错,他曾经在各过事;可是,在他的心的却藏着北平人普遍的病——怕动,懒得动。他觉得到天津去——虽然仅坐三小时的火车——就是"外",而外是既冒险而又不舒服的事。再说,在天津,他并没有真正的朋友。那么,白一些钱,而要是还找不到差事,岂不很不上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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