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你把碗送过来吧，我赶到钱家看看去！"孙七跟着她，"我也去！"

"四大妈！又教你费心！"小崔搭了话。

冠先生与冠太太对客人的迎是极度烈的。晓荷拉住瑞丰的手，有三分多钟，还不肯放开。他的呼气儿里都着亲与温。大赤包，摇动着新的鬼式的发，把瑞丰太太搂在怀中。祁氏夫妇来的时机最好。自从钱默先生被捕，全胡同的人都用白珠瞟冠家的人。虽然在中，大赤包一劲儿的说"不在乎"，可是心中究竟不大够味儿。

在三钟左右的时候，他看见瑞丰夫妇都穿着新衣服往外走。瑞丰手里提着个小蒲包，里面装的大概是月饼。他没问他们上哪里去，他本看不起送礼探亲家一类的事。瑞丰夫妇是到冠家去。

四大妈的神儿差事，可是耳朵并不沉。"怎么啦？呕！

老太太见小崔已得到一碗，把饺收回来一半，而教长顺只送过一盘去："快去快来！别再门啦，钱家不定又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她教长顺把饺送过去。长顺刚拿起盘来，隔的李四妈端着一大碗气腾腾的炖猪，了街门。她屋就喊，声音比碗里的更一。"小崔！好小！我给你送来！什么都买不到，那个老东西不知由哪儿来个猪！"话虽是对小崔说的，她可是并没看见他；她的话是不能存在心中的，假若遇不到对象，她会象上了弦的留声机似的，不有人听没有，独自说来。

长顺囔着鼻，在屋内搭了碴儿："我不吃！我想哭一场！大节下的，跑了七八里，会一个铜板没挣！"

小崔笑着把碗接过去，对四大妈他是用不着客气推让的。"好小！把碗还给我！我不屋里去啦！哟！"她又看见了孙七。"七爷！你吃了没有？来吧，跟你四大爷喝一盅去！

"哟！你在这儿哪？快接过去！"

老太太提了嗓音："你少说话，长顺！""老太太！"小崔接着说："我想明白了，我得走，我养不了她，"他向自己屋中指了指。"照这么下去，我连自己也要养不活了！我当兵去，要死也死个痛快！我去当兵，她呢只改嫁别人，这倒脆，省得都饿死在这里！"孙七又凑了过来。"我不知，军队里还要我不要。要是能行的话，我跟你一块儿走！这象什么话呢，好好的北平城，教小鬼霸占着！"

瑞宣满腔的忧郁，看她还那些近乎儿戏的东西，怒气便找到了个："真！你还那些个玩艺？"

太太的饺。他晓得她一辈省吃俭用，象抱了窝的老母似的，拾到一颗米粒都留给长顺吃。他没脸去夺她的吃。嗽了一声，他说："老太太！留着饺给长顺吃吧！"

祁家过了个暗淡的秋节。祁老人和天佑太太都病倒，没有起床。天佑吃了老人生日剩下的菜，便到铺去；因为铺伙们今天都歇工，他不能不去照应着；他一向是在三节看着铺，而教别人去休息；因此，他给大家的工钱尽比别家的小，可是大家还都乐意帮助他；他用人情补足了他们质上的损失。他走后，瑞宣和韵梅轻轻的拌了几句嘴。韵梅吃过了不很兴的午饭，就忙着准备晚间供月的东西。她并不一定十分迷信月亮爷，不过是想万一它有一灵应呢，在这慌的年月，她就不应当不应酬得周到一些。再说呢，年年拜月，今年也似乎不可缺少，特别是在婆婆正卧病在床的时候。她须教婆婆承认她的能力与周到，好教婆婆放心养病，不必再一心。

这时候，钱家的老少两位妇人放声的哭起来。孙七爷听到了一耳朵，赶说："四大妈，听！"

听到他们两个的话，老太太后悔了。假若今天不是中秋节，她决不会来多事。这并不是她的心不慈善，而是严守着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寡妇教条。"别这么说呀！"她低声而恳切的说："咱们北平人不应当说这样的话呀！凡事都得忍，忍住了气，老天爷才会保佑咱们，不是吗？"她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唯恐怕教日本人听了去，所以搭讪着走屋中，心里很不兴。

假若她和缓的说明了她的用意，瑞宣自然会因了解而改了气。可是，她的心中也并不兴，所以只觉得丈夫有意向她发气，而忽略了说明真象的责任。"哟！"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很清脆。"你看我一天到晚老闹着玩，不作一正经事，是不是？"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比言语还加倍的厉害。瑞宣不愿意继续的吵，因为他晓得越吵声音就必定越大，教病着的老人们听见不大好意思。他忍住了气，可是脸上沉的要落下来。他躲到院中，呆呆的看着树上的红石榴。

什么闹日本鬼不闹的，反正咱们得过咱们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