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中国的老先生们——连二十岁上下的老先生们都算在内——不知怎的总有一矛盾的意见，就是将女人孩看得太低，同时又看得太。妇孺是上不了场面的；然而一面又拜才女，捧神童，甚至于还想借此结识一个阔亲家，使自己也连类飞黄腾达。什么木兰从军，缇萦救父（27），更其津津乐，以显示自己倒是一个死不挣气的瘟虫。对于学生也是一样，既要他们“莫谈国事”又要他们独退番兵，退不了，就冷笑他们无用。

悖男恶侄孽侄悖孙虎孙枭甥

孽亲枭亲兽亲鳄亲虎亲歪亲

…

孽甥悖妾泼媳枭弟恶婿凶

这一手段也不独讼师有。民国元年章太炎（18）先生在北京，好发议论，而且毫无顾忌地褒贬。常常被贬的一群人于是给他起了一个绰号，曰“章疯”其人既是疯，议论当然是疯话，没有价值的了，但每有言论，也仍在他们的报章上登来，不过题目特别，：《章疯太发其疯》。有一回，他可是骂到他们的反对党上去了。那怎么办呢？第二天报上登来的时候，那题目是：《章疯居然不疯》。

亲戚类

卑幼类

（24）

七月一日。

至于诨名，却藏在活人的心中，隐僻的书上。最简单的打官司教科书《萧曹遗笔》（16）里就有着不少惯用的恶諡，现在钞一在这里，省得自己文章——

但是，别有所图的聪明人又作别论，便是真诚的

尊长类

三

但作者也决不是“小人”倒是一个老实人。宋的来鹄（21）已经说“捭阖飞箝，今之常态，不读鬼谷书者，皆得自然符契也。”人们常用，不以为奇，作者知了一，便笔之于书，当作秘诀，可见禀纯厚，不但手段，便是心里的机诈也并不多。如果是大富翁，他肯将十元钞票嵌在镜屏里当宝贝么？

鳄伯虎伯（叔同）孽兄毒兄虎兄

但各小纵横，我们总常要受，或者目睹。夏天的忽而甲乙相打；忽而甲乙相亲，同去打丙；忽而甲丙相合，又同去打乙，忽而甲丙又互打起来，（22）就都是这“覆’“复”作用；化数百元钱，请一回酒，许多人立刻变了彩，也还是这顽意儿。然而真如来鹄所说，现在的人们是已经“是乃天授，非人力也”（23）的；倘使要看了《鬼谷》才能，就如拿着文法书去和外国人谈天一样，一定要碰。

《鬼谷》自然是伪书，决非苏秦，张仪（20）的老师所作；

离五卅事件的发生已有四十天，北京的情形就像五月二十九日一样。聪明的批评家大概快要提照例的“五分钟度”（25）说来了罢，虽然也有过例外：曾将汤尔和（26）先生的大门“打得擂鼓一般，足有十五分钟之久”（见六月二十三日《晨报》）有些学生们也常常引这“五分”说自诫，仿佛早经觉到了似的。

其中没有父母，那是例不能控告的，因为历朝大抵“以孝治天下”（17）。

倘在教育普及的国度里，国民十之九是学生；但在中国，自然还是一个特别类。虽是特别类，却究竟是“束发小生”（28），所以当然不会有三六臂的大神力。他们所能的，也无非是演讲，游行，宣传之类，正如火一样，在民众的心火，引起他们的光焰来，使国势有一转机。倘若民众并没有可燃，则火只能将自烧完，正如在路上焚纸人轿，暂时引得几个人闲看，而终于毫不相，那闹至多也不过如“打门”之久。谁也不动，难“小生”们真能自己来打枪铸炮，造兵舰，糊飞机，活擒番将，平定番么？所以这“五分”是地方病，不是学生病。这已不是学生的耻辱，而是全国民的耻辱了；倘在别的有活力，有生气的国度里，现象该不至于如此的。外人不足责，而本国的别的灰冷的民众，有权者，袖手旁观者，也都于事后来嘲笑，实在是无耻而且昏庸！

鬼谷所以究竟不是谋家，否则，他还该说得吞吞吐吐些；或者自己不说，而钩别人来说；或者并不必钩别人来说，而自己永远阔不可言。这末后的妙法，知者不言，书上也未见，所以我不知，倘若知，就不至于老在灯下编《莽原》，《补白》了。

往日看《鬼谷》（19），觉得其中的谋略也没有什么奇，独有《飞箝》中的“可箝而从，可箝而横，…可引而反，可引而覆。虽覆能复，不失其度”这一段里的一句“虽覆能复”很有些可怕。但这一手段，我们在社会上是时常遇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