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给我开电灯，我对于广平很不满，见人即加以攻击；到得自己能走动了，就去一翻她所看的刊，果然，在我卧病期中，全是华的刊已经得不少了，有些东西，后面虽然仍旧是“容妙法”“古木发光”或者“尼姑之秘密”但第一面却总有一激昂慷慨的文章。作文已经有了“最中心之主题”〔３〕：连义和拳时代和德国统帅瓦德西睡了一些时候的赛金，也早已封为九天护国娘娘了。〔４〕尤可惊服的是先前用《御香缥缈录》〔５〕，把清朝的廷讲得津津有味的《申报》上的《秋》，也已经时而大有不同，有一天竟在卷端的《滴》〔６〕里，教人当吃西瓜时，也该想到我们土地的被割碎，像这西瓜一样。自然，这是无时无地无事而不国，无可訾议的。但倘使我一面这样想，一面吃西瓜，我恐怕一定咽不下去，即使用劲咽下，也难免不能消化，在肚里咕咚的响它好半天。这也未必是因为我病后神经衰弱的缘故。我想，倘若用西瓜作比，讲过国耻讲义，却立刻又会兴兴的把这西瓜吃下，成为血的营养的人，这人恐怕是有些麻木。对他无论讲什么讲义，都是毫无功效的。

删夷枝叶的人，决定得不到果。

〔１〕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九月五日上海《中》半月刊第一卷第一期。

〔３〕“最中心之主题”参看本卷第５４0页注〔１0〕。〔４〕瓦德西（ＡｖｏｎＷａｌｄｅｒｓｅｅ，１８３２—１９0４）德国人，义和团起义时侵略中国的八国联军总司令。赛金，清末的一个女。据近人柴萼所著《梵天庐丛录》卷三《庚辛纪事》中载：“金故姓傅，名彩云（自云姓赵，实则姓曹），洪殿撰（钧）之妾也，随洪之西洋，艳名噪一时，归国后仍丑业。”“瓦德西统帅获名赛金，嬖之甚，言听计从，隐为瓦之参谋。”这里说赛金被“封为九天护国娘娘”是针对夏衍所作剧本《赛金》以及当时报刊对该剧的赞扬而说的。〔５〕《御香缥缈录》原名《老佛爷时代的西太后》，清宗室德龄所作。原本系英文，一九三三年在国纽约版。秦瘦鸥译为中文，一九三四年四月起在《申报》副刊《秋》上连载，后由申报馆印行单行本。

〔６〕《滴》《申报·秋》刊登短篇文章的专栏。一九三六年八月十二日该栏发表姚明然的短文中说：“当圆圆的西瓜，被瓜分的时候，我便想到和将来世界民地的再分割不是一样吗？”

〔２〕《病后杂谈》写于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十一日，共四节。在《文学》月刊第四卷第二号（一九三五年二月）发表时，被国民党当局检查删去后三节。全文后收《且介亭杂文》。

于是所见的人或事，就如盲人摸象，摸着了脚，即以为象的样像。中国古人，常得其“全”就是制妇女用的“乌白凤”也将全连血都收在药里，方法固然可笑，主意却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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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往往喜说得稀奇古怪，连一个西瓜也不肯主张平平常常的吃下去。其实，战士的日常生活，是并不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之相关联，这才是实际上的战士。

八月二十三日。

我没有当过义勇军，说不确切。但自己问：战士如吃西瓜，是否大抵有一面吃，一面想的仪式的呢？我想：未必有的。他大概只觉得渴，要吃，味好，却并不想到此外任何好听的大理。吃过西瓜，神一振，战斗起来就和敝时候不同，所以吃西瓜和抗敌的确有关系，但和应该怎样想的上海设定的战略，却是不相。这样整天哭丧着脸去吃喝，不多久，胃就倒了，还抗什么敌。

的缘故。然而人们以为这些平凡的都是生活的渣滓，一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