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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韦素园君(2/3)

自然,这不过是小不幸,但在素园个人,是相当的大的。

我因此记起,素园的一个好朋友也咯过血,一天竟对着素园咯起来,他慌张失措,用了和忧急的声音命令:“你不许再吐了!”我那时却记起了伊孛生的《兰特》〔10〕。他不是命令过去的人,从新起来,却并无这神力,只将自己埋在崩雪下面的么?…

我在空中看见了兰特和素园,但是我没有话。

未名社现在是几乎消灭了,那存在期,也并不长久。然而自素园经营以来,绍介了果戈理(NGogol),陀思妥也夫斯基(FDostoevsky),安特列夫(LAndreev),绍介了望·蔼覃(FvanEeden),绍介了堡(IEhrenburg)的《烟袋》和拉夫列涅夫(BLavrenev)的《四十一》。〔13〕还印行了《未名新集》〔14〕,其中有丛芜的《君山》,静农的《地之》和《建塔者》,我的《朝华夕拾》,在那时候,也都还算是相当可看的作品。事实不为轻薄险小儿留情,曾几何年,他们就都已烟消火灭,然而未名社的译作,在文苑里却至今没有枯死的。

一九二九年五月末,我最以为侥幸的是自己到西山病院去,和素园谈了天。他为了日光浴,肤被晒得很黑了,神却并不萎顿。我们和几个朋友都很兴。但我在兴中,又时时夹着悲哀:忽而想到他的人,已由他同意之后,和别人订了婚;忽而想到他竟连绍介外国文学给中国的一志愿,也怕难于达到;忽而想到他在这里静卧着,不知他自以为是在等候全愈,还是等候灭亡;忽而想到他为什么要寄给我一本装的《外》?…上还有一幅陀思妥也夫斯基〔11〕的大画像。对于这先生,我是尊敬,佩服的,但我又恨他残酷到了冷静的文章。他布置了神上的苦刑,一个个拉了不幸的人来,拷问给我们看。现在他用沉郁的光,凝视着素园和他的卧榻,好像在告诉我:这也是可以收在作品里的不幸的人。

自素园病殁之后,转已是两年了,这其间,对于他,文坛上并没有人开。这也不能算是希罕的,他既非天才,也非豪杰,活的时候,既不过在默默中生存,死了之后,当然也只好在默默中泯没。但对于我们,却是值得记念的青年,因为他在默默中支持了未名社。

不久,未名社就被封〔7〕,几个人还被捕。也许素园已经咯血,了病院了罢,他不在内。但后来,被捕的释放,未名社也启封了,忽封忽启,忽捕忽放,我至今还不明白这是怎么的一个玩意。

我不忍再翻阅这一本书,然而我没有法。

我到广州,是第二年——一九二七年的秋初,〔8〕仍旧陆续的接到他几封信,是在西山病院里,伏在枕上写就的,因为医生不允许他起坐。他措辞更明显,思想也更清楚,更广大了,但也更使我担心他的病。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一本书,是布面装订的素园翻译的《外》〔9〕。我一看明白,就打了一个寒噤:这明明是他送给我的一个纪念品,莫非他已经自觉了生命的期限了么?

是的,但素园却并非天才,也非豪杰,当然更不是楼的尖,或名园的,然而他是楼下的一块石材,园中的一撮泥土,在中国第一要他多。他不于观赏者的中,只有建筑者和栽植者,决不会将他置之度外。

着内忧外患,又怎么能够持久呢。自然,这仅仅是小忧患,但在认真而激烈的个人,却也相当的大的。

一九三二年八月一日晨五时半,素园终于病殁在北平同仁医院里了,一切计画,一切希望,也同归于尽。我所抱憾的是因为避祸,烧去了他的信札,〔12〕我只能将一本《外》当作唯一的纪念,永远放在自己的边。

文人的遭殃,不在生前的被攻击和被冷落,一瞑之后,言行两亡,于是无聊之徒,谬托知己,是非蜂起,既以自,又以卖钱,连死尸也成了他们的沽名获利之,这倒是值得悲哀的。现在我以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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