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能存在的。
现在比较安全一点的,还有一条路,是不做时评而做艺术家。要为艺术而艺术〔11〕。住在“象牙之塔”〔12〕里,目下自然要比别处平安。就我自己来说罢,——有人说我只会讲自己,这是真的。我先前独自住在厦门大学的一所静寂的大洋房里;到了晚上,我总是孤思默想,想到一切,想到世界怎样,人类怎样,我静静地思想时,自己以为很了不得的样子;但是给蚊子一咬,跳了一跳,把世界人类的大问题全然忘了,离不开的还是我本身。
就我自己说起来,是早就有人劝我不要发议论,不要做杂感,你还是创作去吧!因为做了创作在世界史上有名字,做杂感是没有名字的。其实就是我不做杂感,世界史上,还是没有名字的,这得声明一句,是:这些劝我做创作,不要写杂感的人们之中,有几个是别有用意,是被我骂过的。所以要我不再做杂感。但是我不听他,因此在北京终于站不住了,不得不躲到厦门的图书馆上去了。
艺术家住在象牙塔中,固然比较地安全,但可惜还是安全不到底。秦始皇,汉武帝想成仙,终于没有成功而死了。危险的临头虽然可怕,但别的运命说不定“人生必死”的运命却无法逃避,所以危险也仿佛用不着害怕似的。但我并不想劝青年得到危险,也不劝他人去做牺牲,说为社会死了名望好,高巍巍的镌起铜像来。自己活着的人没有劝别人去死的权利,假使你自己以为死是好的,那末请你自己先去死吧。诸君中恐有钱人不多罢。那末,我们穷人唯一的资本就是生命。以生命来投资,为社会做一点事,总得多赚一点利才好;以生命来做利息小的牺牲,是不值得的。所以我从来不叫人去牺牲,但也不要再爬进象牙之塔和知识阶级里去了,我以为是最稳当的一条路。
至于有一班从外国留学回来,自称知识阶级,以为中国没有他们就要灭亡的,却不在我所论之内,像这样的知识阶级,我还不知道是些今天的说话很没今天的说话很没有伦次,望诸君原谅!
EE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上海劳动大学《劳大周刊》第五期,是鲁迅在该校讲演的记录稿。由黄河清记录,发表前经过鲁迅校阅。
上海劳动大学,以国民党西山会议派为背景,标榜无政府主义的一所半工半读学校,分农学院、工学院、社会科学院三部。一九二七年创办,一九三三年停办。
〔2〕易先生即易培基(1880—1937),字寅村,湖南长沙人。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两次担任短时期的北洋政府教育总长。他支持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运动,该校复校后曾兼任校长。一九二七年任上海劳动大学校长。
〔3〕“知识阶级及其使命”俄国作家爱罗先珂在北京的一次讲演的题目。记录稿最初连载于一九二二年三月六日、七日《晨报副刊》,题为《知识阶级的使命》。
〔4〕指东南大学教授吴宓。参看《二心集·上海文艺之一瞥》。〔5〕李林甫疑为许敬宗之误。唐代刘輖《隋唐嘉话》卷中:“太宗之征辽,作飞梯临其城。有应募为梯首,城中矢石如雨,而竞为先登。英公指谓中书舍人许敬宗曰:‘此人岂不大健?’敬宗曰:‘健即大健,要是不解思量。’”
〔6〕苏格拉底(前469—前399)古希腊哲学家。〔7〕罗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反对英国参战,因而被解除剑桥大学教职;之后又因反对征兵,被判监禁四个月。〔8〕罗曼罗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曾发表《站在斗争之上》等文,反对帝国主义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