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么小小的镜里，会现这么广阔的、丰富多彩的世界，这使京也不免吃惊。过去，不过是把镜当照人眉目的化妆，至于说到手镜，不过是照后脑勺和脖的玩艺儿罢了。谁想到对病人来说，却成了新的自然和人生！京坐在丈夫的枕旁，和丈夫共同观察着、共同谈论着镜里的世界。这样，日久了，就连京自己也逐渐分不清什么是看到的世界，什么是镜映照来的世界，就好像原本就有两个不同的世界似的；在镜里创造来了一个新的世界，甚至有时会想，只有镜里边反映来的，才是真实的世界呢。

“即使你有孩，我也一定会和你结婚。可以把孩领来，好好地照嘛。如果是个女孩，那就更好啦。”丈夫在京的耳旁小声说。也许丈夫自己有个男孩。所以才这样说的吧。但作为的表白，这话使京听起来觉得很别扭。丈夫为什么和京这长达十天的新婚旅行呢？也许考虑到家中有孩，才这么贴她吧。

“因为你的手和脚都很细，所以我想上也一定是细的。”

“我想你准没注意到，多亏这面镜，我把你的拇指和中指的指纹全都记住了。能够把自己妻的指纹记得清清楚楚，恐怕除了躺在床上的病人以外，是绝对办不到的吧。”

虽然丈夫卧床不起，但转动一下脖，天空还是可以看见的。

“没有关系呀，你第一次给我照菜园的时候，镜上也有你的指印呢。”

在镜里一也看不到那沉郁混浊的天。天空确实是亮晶晶的。

条女，怪不得京上的肤这样细。”

“在镜里边，也许有一个叫‘镜的睛’吧？”京很想再加上一句“那就是咱们俩的情的睛呀。”

“并不细呀！”京把手放到领的地方，这样说。

“不！”京到把手放在上也不是地方，又悄悄地把手挪开了。

“这是京大拇指的指印呢，右手的…”丈夫把镜边儿指给京看，京不知怎的吃了一惊，立刻在镜上呵了一气，把指印揩拭掉了。

丈夫有一个革很致的随携带的化妆盒，它和京的比起来，要多了，又大又结实，但是并不新了。不知是由于丈夫经常去旅行还是不断拾掇的缘故，它发着用久了的特有的亮光。这使京想起了自己那一次也始终没有用过、发霉得很厉害的旧化妆盒。尽如此，那里边的小镜总算给前夫用了，给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那放在手镜上的小小玻璃片被烧化了，粘到手镜的玻璃上去。除了京以外，谁也无从晓得原来是一大一小的两面镜。京也没有对谁讲过那奇怪的玻璃团儿原本是镜，所以很难设想在场的亲属会猜得来。

“是啊，真是沉沉的。可是，用人的睛看的天，再说，还有用小狗、麻雀的睛看的天，不一定都是一样的吧。也很难说，究竟是谁的睛看得对。”丈夫回答说。

“在镜里，天空发着银的光辉，”京说。她抬望着窗外“可天空却是沉沉的！”

“我可一儿也没注意到。”

丈夫死前，映在这两面镜里的世界决不只是京的菜园。它映过天空、云彩和雪，映过远的山、近的树林，也映过月亮，还利用它看过野和飞鸟。有时人在镜中的路上行走，有时孩们在镜中的院里嬉戏。

“都因为你把镜得太亮了吧。”

树林到了镜里，就变得苍翠滴，白百合到了镜里，也变得更加艳可了。

丈夫在原地带租了一所小小的房，开始了疗养生活。这所房原来住着

但是，京的确到，这两面镜所映过的许许多多的世界似乎都毫不留情地被烧成灰烬了。她到正像丈夫的化为灰烬一样，那许许多多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最初，京是用镜台附带的那面手镜把菜园照给丈夫看的，从此丈夫再也不肯让这面手镜离手，但是看来手镜对病人也太重了，京不能不保护丈夫的胳膊和肩，所以又把一面分量很轻的小镜拿给了丈夫。

丈夫和京结婚后，除了害病之外，可以说什么也没有。甚至在那样的战争时期，连仗也没有打。在战争接近终了的时候，虽然丈夫也被征去了，但只在飞机场了几天苦力活儿，就累倒了，战败后立刻回家来了。当时丈夫已经不能行动，京和丈夫的哥哥一同去迎接他。当丈夫名义上被征去当兵，实际上去当苦力的时候，京投靠了避难到乡下去的娘家。丈夫和京的家当，在那以前，已经大分寄送到娘家那里去了。京新婚住的房在空袭中烧掉后，借了京朋友的一间房，丈夫每天就从那儿上班。算下来，在新婚的房里住了一个月，在朋友家里住了两个月，这就是京婚后和没有生病的丈夫住在一起的全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