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心情,我似懂非懂。所以想和叔叔好好谈一谈…本来想把爸爸日记带来,可我也不愿意把他的日记给别人看——觉得挺为难的。我说不清楚。爸爸说,那个人走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那个人家里听说爸爸吐血,大吃一惊。不过,爸爸害怕从此爱情消失。好像他认为一旦爱情冷漠在心里,自己的生命也就冰冷死亡。他得的是那种病,也许真的会死去。爸爸所说的爱情,好像与对那个女人所表示的爱情还有所不同。当然肯定包含对那个女人的爱情,但他说的恐怕是出于那种爱情的、却也许比那种爱情更广阔更深厚的爱的感情。爸爸在日记里写道,从来没有这样爱过自己,爱过邻居、自然、学问…”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恋爱。现在你就是这样的吧?”
“对。”房子坦率地点点头,紧接着说“不过,爸爸是失恋了。但是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埋怨憎恨,所以,那个人离开以后,爱情依然留下来。我想是爸爸努力把这个爱情留下来的吧。后来,爸爸一心一意想对那份爱情保持同样的热度。一般地说,等前面那次恋爱之后再跟别的人结婚。爸爸正好相反,要在前面那次恋爱还没有冷却、疏远的时候,立即和别人结婚,这种心理我们很难理解…”
“可能实在熬不住寂寞吧,或者出于喜新厌旧的心理。”
我也难以说出“也掺杂着不久于人世者的恐怖”这句话。
“好像爸爸还不至于寂寞,也许看起来觉得喜新厌旧,但他爱情专一、贯穿下来,虽然对象变了…”
“岂有此理!…可是,也说不定有。”
“爸爸就这么相信的吧。”
“你的意思是说在第一个恋人身上萌生的爱情在第二个恋人身上成熟吗?”
“也许爸爸更多地以自我为核心来考虑问题,他只是想维持自己的爱情。”
“说得是。爸爸很想珍惜自己的爱情。他不愿意失去自己的爱的感情。他想活下去,维持爱情高xdx潮中的自己的生命。我也能理解爸爸的这种心情…”
“是呀,恐怕是人之常情。”房子的话听到这儿,我突然想,这姑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跑到我这儿来谈论她爸爸的事呢?
我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对她的观点加以反驳。但是,房子一定有什么事要对我诉说。也许正因为她也处在爱情的高xdx潮之中,才表现出急不可耐的迫切。我必须宽慰她。
我们去观看海棠后的半个月里,房子就两次到我家里来,今天是第三次。我想起前一次来的那天晚上时子在被窝里对我说的话。
时子说,房子问她自己的Rx房很热乎、乳头却很凉,是不是谁都这样?还有,自己的乳头又小又瘪,塌下去,这不要紧吧?
当时,时子一边说一边轻含微笑,说:“不过,我听了以后,放下心来,看来这孩子还是黄花闺女。你说呢?”
“哦。”
我对母亲的心理实在有点惊愕。
“那你看了吗?”
“可能她心里也想让我看,但我不好说让我看,毕竟一直分开过…”
“洗澡的时候就能看到嘛。”
“她不会去公共澡堂…再说,平时也不在意,到快嫁人的时候,老放心不下,担惊受怕,其实什么事也没有。”
“你好好告诉她吧。这孩子,母亲一直不在身边…”
“我告诉她了,不要紧,用不着担心害怕。”
我把手伸到妻子的胸脯上。现在这种动作已经不能扰乱两人的谈话。平时我常常忘记这一对Rx房曾经哺育过前夫的两个孩子。我想到房子的Rx房,把手从满脸充满母性表情的妻子的胸脯上缩回来。
但是,妻子谈起了前夫的往事。
“房子也变得敏锐脆弱起来,一谈起她的爸爸,马上就泪眼汪汪。我说爸爸经常抱着房子出去散步,回来的时候,你手里拿着咸味脆烧饼干。你还是婴儿,没长牙呢。我怕爸爸的衣服染上乳臭味,要他把房子交给我。我嘴皮都说酸了,他还是紧紧抱着房子不放,大概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人世吧。”
“你说这些事,房子会伤心的。”
“我也是怕他把病传染给房子。不过,这也好,房子说她的结核菌素反应一直都是阳性的。”
我不再说话,渐渐睡着。但是,如果房子变得对任何事情都感觉敏锐、对平平常常的事都耿耿于怀,那她即使看了父亲的日记,也可能产生我们意想不到的心灵困惑。我由于不愿意为妻子的过去自寻烦恼。对与妻子的前夫有关的事情企图采取回避的态度,但难道就不能替房子打听一些情况吗?
这么一想,迷迷糊糊中精神宽松下来,脑海里浮现出那株繁花似锦的大海棠树。
“就是说,你不知道池上老师失去恋人以后爱情还没有消失就马上和别人结婚吗?”
“怎么说呢?恐怕不是趁着爱情还没有消失,而是爱情还在继续的时候吧。能不能说是为了让爱情继续下去呢?就像叔叔你说的那样,有恋人却跟别人结婚的人多的是,爸爸好像跟他们不同,他是积极的。他相信自己的爱情,想充分展现爱情。他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人,现在自己可以去爱别人,所以失恋之后马上和别人结了婚。”
“嗯,还是有非常自私性的考虑吧。”我憋不住终于说出来。
“也许他这么想,过了这个时候,一旦爱情冷却下来,就绝不会再有爱情了。”
“这我明白。”
“不过,爱情是不是就跟流水一样马上流到别的人身上呢?”
“这…”我想池上老师可能心里深藏着某种巨大的悲哀或者恐惧,如果解释为失恋的消沉颓丧以致病入膏育而死去,未免过于简单。刚才房子的话里也含着这个意思,我也考虑过是即将不久于人世者的恐怖,但池上老师的心态或许植根于性格中最病态最疯狂的那部分。
最终我还是不愿意在房子的诱使下进入他的心灵深处去观察。
“嗯,怎么说呢?你爸爸以前的恋爱,大概就跟你对海棠的感觉差不多吧…”
“是吗?”
房子似乎出神地凝视着远方,目光里浮动着含情脉脉的温情。
我说这话时本未深思熟虑,一看房子的反应,表情如此美丽,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又在心里回响。
房子激动地脸颊微红,接着仿佛更深入一步地说:
“我觉得爸爸很爱那个人,所以妈妈很可悲,不过,那个人也已经死了吧。”
“是吗?什么时候?”
“不是,我只是看了相片以后产生这样的感觉,看了那张夹在日记本里的相片,我就想见见她,奇怪吧?可是这么一来,啊,我又觉得她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看起来身体很虚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