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看不起四爸？”克定挣经脸威胁地说。

克定走过来，似笑不笑地唤了一声：“明轩，”接着就说：“五婶这次门，倒把你忙坏了！”

“老二，你说什么？”克定忽然变了脸厉声问。

“五舅也太不近人情，五舅母走了，他不但自己不送，还不准喜儿去送，”琴到不平地说。

“我们等到船看不见了才回来的，”琴温和地低声说。

“我现在才觉得她比公馆里什么人都可怜，所以我也就不恨她了，”淑华直地答。她忽然侧过望着克定和喜儿说：“你看他们倒快活。”

“我什么人都看得起。我刚才听见五爸说起家长卖房，我才说了两句话，”觉民不慌不忙地答。

“那么你是不是反对卖公馆？你说，你有什么理由？”

“人也真奇怪。怎么你们一下就对五婶好起来了？”觉新叹地说。

觉民不听从觉新的劝告，觉新的弱只有引起他的反。他想：“你这样怕事，我就偏

“他或者是来问五婶动的情形，”觉新答。众人便不再作声，都在看的样等候克定走来。

门内长板凳上跟三房的仆人文德讲话，淑芳在土地上爬来爬去。杨妈看见他们来，连忙站起将三岁多的淑芳抱在怀里。觉新默默地摇了摇。

觉新看见这个情形，又惊、又急、又气、又怕。他一面劝阻觉民不要再说，一面又谦卑地向克定解释。但是他的话没有一效力。琴和淑华两人在旁边不作声，也不去劝阻觉民，她们相信觉民一定打好了主意。

“不要再说，五舅过来了，”琴动淑华的膀低声说。

淑华看见觉新弟兄和琴一路来，连忙跑过去迎接他们。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五婶走了？”这是一句多余的问话，但是只有这句话才可以表示她这时的心情。

“五爸，你听错了，二弟并没有说什么，”觉新连忙掩饰。

“二哥，你忘记了还有至死不悟的人！”淑华嘴说，她是无心说来的，却不知这句话对觉新简直是当一。

觉新气得脸由红变白，勉答应了一个“对”字。觉民忍不住冷冷地嘴说：“家都要卖掉了，还有什么家长？”

“我想你一个人也不敢反对，”克定带着轻蔑的表情说。“你要晓得现在四爸是家长了。他的主意别人也反对不了。我们都缺少钱，现在人又少，住不了这个大公馆，还是早卖掉，大家都方便。这件事情以后就给四爸去办。买房的人已经找到了。四爸是家长，他可以作主。你看对不对？”

大厅已经改作经堂，八个和尚分坐两排，敲着单调的木鱼，象小孩背书似地念一《金刚经》。他们从开着的偏门去。

“老二，好，你敢挖苦我们？等会儿你四爸来我再跟你算帐！”克定没有办法，只得骂起来。

堂屋里设着灵堂，克明的灵柩停在那里。石板过两旁摆了几盆新开的。淑华和绮霞站在盆前面讲话。淑芬也站在那里看，偶尔嘴问一两句。右边天井里觉英穿着孝衣弯着腰在和觉群、觉世“铜钱”的游戏。觉人、觉先两个小孩羡慕地在旁边看，不时发叫声来。右厢房的阶上，喜儿穿着颜鲜艳的衣服，坐在一把藤椅上，手里抱着觉非，克定站在旁边俯着快乐地逗他这个不满周岁的儿。

觉新连忙客气地陪笑：“我并没有忙。就是忙，也是应当的。”

“我说，如果家长的就只会卖房，现在也不到来麻烦四爸了，”觉民听见觉新的话，心里更气，故意提声音，再说一遍。

克定冷笑了两声，他的白白的长脸好象显得更长了。他吐了一痰在地上，接着说：“我晓得你一天太空了，所以到找事情。我的老婆门我不送你送。我听见五婶说你不赞成卖公馆。我倒问你，你有什么理由？”

“其实我们家里又有几个近人情的人？”觉民愤慨地说：“五婶也是自作自受。她当初只要待四妹好一，又何至于落得这个下场？真奇怪，人非得走到最后一步，是不会觉悟的。但是到了最后一步，又太晚了。”

“五爸问得古怪！卖不卖公馆，跟我又有什么相？公馆又不是我钱修的。不过我知爷爷不让卖公馆，他的遗嘱上写得很明白，”觉民带嘲的气说。

“我运气真不好，我今天还缺了一堂课，想赶回来送送她，谁知还是来不及，”淑华懊恼地说。

这一句意外的问话倒使觉新发愣了。他惊惶地望着克定，红着脸答不一句话。觉民着急地在旁边推他的膀，他才仓皇地说：“五爸这句话从哪儿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