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新在会馆里办好涉以后回到周家，看见觉民在那里同芸讲话。觉新把涉的结果向周老太太们报告了。周伯涛还要留他别的事情。但是觉民忽然在旁边对他说：“大哥，你脸怎么这样难看？你不舒服罢？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去休息一下。”

觉新从商业场来又到黄经理家里去。黄经理早到章总经理家报告商业场烧毁的情形去了。几个同事都在这里等候黄经理。大家随便谈了一阵。黄经理带着倦容回来了。他要大家静候公司总经理的指示(下星期内公司要召集临时东会议)。

觉新在黄家吃了饭告辞来，又到一家相熟的银号去。他要赔偿王氏和陈姨太的三百元存款，自己手边的现款不够，只好向那家银号借贷。这家银号跟觉新有往来，觉新平日的信用又好，所以借款的事一说就成功了。

淑华从内房里跑来，又闻到了陈姨太留下的香气。她咬牙切齿地说：“这两个老妖，我恨不得打她们几个嘴！”她又护地抱怨觉新：“大哥，你也太好了。她们的钱又不是你拿去用了，为什么该你赔来？明明是她们不要脸，看见商业场烧了，在你这儿耍赖，你还要上她们的当！是我，我一定不赔，等她们自己找公司要去！”

觉新带着一的疲乏来到周家，他只想早回家休息。但是他又不便向周伯涛表示拒绝，只好一答应下来。他在周家坐了一阵。冯家大少爷忽然来了。他又陪着客人谈了一些话。等到客人走后，他才又坐上轿，到浙江会馆去。

这样的话似乎有不小的力，觉新上觉得那一最后的自持力量也完全消失了。他的两忽然发，也摇晃起来。他站立不稳，好象立刻就要倒下去似的，他有气无力地应：“我有昏，我恐怕要病倒了。”他连忙把靠住那张方桌。他的惨白的脸和发青的嘴证实了他的话。

在外面三更锣响了，沉重的金属的声音好象发警告来证实淑华的话一样。觉新不能够再替他自己辩护了。

完了，什么都完结了。他找不到事务所的一痕迹，只有两三个杂役立在砖瓦堆旁边寂寞地谈话。这便是他几年来每天必到的地方。他在那里徘徊了一会儿，便往外面走了。

“我总不相信你那些办法，你说这几年来你究竟得到什么好？二哥、三哥他们都说你的作揖主义只害了你自己，害了你喜的人，”淑华气恼地反驳。

这样一来，周伯涛不好再麻烦觉新了。周老太太、陈氏、徐氏她们都劝他立刻回家休息。周氏还嘱咐觉民送他回去。

第二天上午觉新到商业场去。轿夫不得不把轿在街放下来。商业场门前围满了看闹的人。人是这样的多，把一条街都满了。觉新慢慢地走到商业场门。巍峨的门楼仍然完好地耸立在那里，他从大门往里面一望，只看见一大片砖瓦堆，和三三两两、摇摇坠的焦黑的断颓垣。门内有一条勉可走的路。守门的警察认识他，便让他顺着这条路走里面去。

他刚刚走了几步，便有一闷人的气夹着焦臭迎面扑过来。他踢开绊脚的碎石、破砖，愈往前走，这样的气味显得愈，还有熏刺鼻的烟雾来包围他。除了砖瓦堆，他看不见别的东西。到都是砖瓦堆，没有一间半间他认识的房屋。他走过，一些人在招呼他(人数不多)，是熟识的商店店员的面孔。他们有那些砖瓦堆中掏什么东西。有些堆里还在微微冒烟。人们不断地提了桶把往上面浇。

“大少爷，”翠环痛苦地在旁边唤了一声。她关心地说：“大少爷怎么说起这话来？为这事情生气也值不得。”

觉新把事情办完，又到周家去。枚少爷的尸首刚刚经过大殓，他无法再看见死者的面容。灵柩停在内客厅里，枚少穿着孝服匍匐在灵前痛哭。芸也在旁边哀泣。陈氏两红，正在跟周氏、周伯涛两人商量在浙江会馆里租地方设灵堂成服的事。周伯涛看见觉新来，一把拉住他，求他帮忙办这些事情。

觉新惊讶地看她，那一双秀和睛里贮满了清亮的泪，好象宝玉似地在发亮。这似乎是另一个人的睛。他觉得一慢慢地在内发生了。他激地望着她，一时答不话。

“三妹，你还不明白，这笔款是我经手的，”觉新痛苦地摇摇，仿佛受了很大的冤屈似地辩解：“她们什么事都得来。算是我这一辈倒楣，偏偏碰到她们，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