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又对觉新说：“明轩，你才回来？你枚表弟的病怎样了？”她的眉聚拢起来，把脸上的淡淡的笑容驱走了。

“哎哟，妈还要说积来世福！”淑华噗嗤地笑“我单活这一世，已经惹得人家讨厌了，我给大家招来不少麻烦，连妈也受了累。我还敢再活第二世？”

周氏微微地叹了一气，不过她的脸还很温和。她和蔼地说：“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涉你们。我自己倒没有话说。我觉得学堂并没有什么不好。譬如你琴姑娘，你过学堂你就比虽人懂事情。说老实话，我素来就喜你。可见你了学堂也并没有学坏。”她望着琴好意地微微一笑。“不过我们家的姑娘从没有过学堂。连你们从前在书房里跟着先生读书，他们也不兴，要在背后说闲话。”她望着淑华诚恳地说：“我自己倒也情愿答应你去学堂。不过我有担心，我不晓得他们又会说些什么话。三爸虽然固执，倒还是个正派人。只有你四爸、四婶、五爸、五婶几个人说闲话。五婶最近稍微好一。四婶同陈姨太近来又专门跟我们作对。我真讨厌她们那狼狈为的样。脸得雪白，说起话来总是笑不笑，真是一脸臣相！而且藏了一肚的坏心思。”周氏一面说话，一面摇动着，她的话说得很急，就象一串珠接二连三地从嘴里着来，但是声音清晰，使听话的人不会遗漏一个字。她说到最后，不觉咬起牙齿，她的

“什么事？什么事？你又有什么样了？好象你们几姊妹早就商量好了的，”周氏和蔼地嘴问，她还以为淑华是说着玩的。

“妈真的不怕？我就有一件事情求妈答应我，”淑华连忙兴地接下去说。

“大姑妈的话不错。大伯伯也太狠心。我倒觉得枚弟妹可怜，她以后怎么过日？”芸同情地说，她的圈又红了。

周氏皱了皱眉，一时答不话来，不过她的脸也没有多大的改变。淑华的喜悦的表情似乎淡了一，但是她仍然抱着希望等候周氏的回答。琴趁这个机会开向周氏言：“大舅母，我看让三表妹学堂去读读书也好。横竖她在屋里闲着也没有事情，反而心焦。如今时代究竟不同了，读书，也可以长见识。我们学堂里的先生都还不错。”

觉民又接下去说：“妈，琴妹的话也很有理。现在学堂读书的女也不算少。三妹又很有志气，不让她读书，埋没了也很可惜。”

“妈，我下半年要到琴读过的那个学堂去读书，琴答应给我想法，大哥、二哥都答应给我帮忙。妈，你一定答应的，”淑会带笑向周氏央求。

淑华的话扫去了周氏脸上的忧愁，微笑浮了上来。她说：“三女，你倒会说话！一儿麻烦算得什么？横竖她们(她指的是王氏、陈姨太等)就只有那一儿样。我现在也不怕了。我倒觉得应该让年轻人兴一。年轻时候兴致不好，上了年纪，脾气一定很古怪，就象你四婶那样。”

芸摇摇说：“三表妹，你没有听见大表哥刚才怎样说。枚弟妹说的倒是真话。她也是个苦命人。我的境究竟好多了。那一小小的恩怨，还记挂它什么？”她带着微笑问周氏：“大姑妈，你说我说得不对不对？”

淑华得到觉新的那几句答话，她的恼怒也早消散了。这时她听见芸的话，便带笑地夸奖：“芸表，你也太好了。人家跟你作对，人还怜恤人家。我就不是这样的人。”

淑华暗暗地看看琴和觉民，彼此会意地笑笑。觉民大声称赞：“妈这话很开通。我就赞成妈这个见解。三妹，我们以后索多给妈招麻烦罢。在这个公馆里招麻烦倒很容易，妈说过妈不怕，我们就不必多担心。”他说到后面两句的时候，还对淑华霎了霎睛。

觉新把写字台前的活动椅让给周氏。他等周氏坐上，便把枚少爷的病情详细地告诉了她，又把王云伯上轿时低声嘱咐的话也说了。

周氏静静地听着，她脸上的暗云不住地增加，人看得见焦虑愤慨在扭歪她的胖脸。她等到觉新把话说完，才大声叹一气，带怨愤地说：“这也是命。想不到在哥会这样糊涂！我原说过枚娃有病应该找医生看。他总是不肯听别人的话。他只要稍微明白一，又何至于闹这些事情。枚娃也很可怜。”

“不错，到底是芸姑娘厚，”周氏答。她又对淑华说：“三女，你也该向你芸表学一学。人要厚一才好。这也是积来世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