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大的汤嫂摇摇晃晃地从隔房里走来。她看见觉新，脸上现惊喜的表情，尖声说：“大少爷，来得正好！请在少爷看看倩儿

觉民咬着嘴，不回答他的哥哥。他暗暗地想：“我什么都知，我不见得比你知得少，但是我不能够听你的话。”

“那么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倘使大家都袖手旁观，大家都不肯牺牲？”觉民勉到平心静气的样问。

觉民仿佛觉得一些悲痛的情在他的内奔腾。他用力压制它们。他不要让自己一弱。他在跟他自己斗争。这斗争是相当费力的。但是他居然得到了胜利。他痛苦地、但是依旧定地答：“大哥，我懂得你这番好意。我对你只有激。但是我不能够答应你。我要走我自己的路。我当然比你更了解我自己。我们在思想上差得远，你不会了解我。”

“到了，大少爷，就在这儿，”翠环带着张的心情低声说。

翠环又转回来，走内房去了。

“四太太看都不肯去看倩儿一。她嫌我大惊小怪。她说我们这班贱骨，害病不过是为了想偷懒，哪儿就会得死！大少爷，你看四太太还肯想什么法？

“翠环气恼地答。她的纯洁的光恳求地望着觉新。

“我们的思想并没有差多少。我很了解你的思想，就是你不了解我！”觉新有动气地辩。“我也恨旧势力，我也喜新思想。不过现在你们怎么能够跟旧势力作对？碰墙，你们不过白白牺牲自己。”

“大少爷，倩儿话都说不来了，她翻着白，在气。大少爷，请你救救她，”翠环断断续续地哀求，她的里包了一眶泪。

“岂但我们的长辈？”觉民讥讽似地说了半句，但是淑华已经跟着觉新走去了。

“嗯？”觉新回过看了觉民一，也不说什么。

他们走过，电灯就熄了。翠环提风雨灯从觉新的屋里来，给他们带路，把他们引到桂堂后面的天井里。

梧桐和桃树的绿叶象大片的乌云一般厚厚地盖在他们的上。昏暗的灯光从右边小屋的纸窗中来。墙边和阶下安闲地响起了蟋蟀的歌声。

“大哥！”淑华惊惶地叫，好象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她急促地说下去：“倩儿不行了！”

“大哥，你去看看倩儿罢。你看还有什么法可想？就让她这样死了也可惜。我也要去看她，”淑华怂恿。

“我去先个灯来，”翠环兴奋地说，泪珠从她的角滴了下来。她掉转急急地往外面走。

“翠环倒心帮忙别人，”觉民靠在方桌旁边称赞了一句。

到你。不过我求你看在去世的爹妈面上听我这句话：你虽然刚毕业，还是在求学的时候，我求你不要参加团活动，不要发表文章。”他连忙加一句：“你要研究是可以的。”

“我那天就应当去看她的。好，我现在同你们一起去，”觉新忽然下了决心地说。

“牺牲要看值得值不得。况且现在也不到你！”觉新痛苦地叫起来。在这时候电灯厂的汽笛尖锐地、呼痛似地突然响了。

“四太太说怎样办？”觉新皱着眉问。

“大哥，你不必这样担心。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行动，更谈不到牺牲，”觉民温和地安他的哥哥。他觉到他们中间逐渐增加的隔，这搅了他的平静的心境。他还想说话。但是淑华和翠环从外面匆匆地走来。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

“她怎么样了？”觉新站起来吃惊地问。

“我屋里就有风雨灯，”觉新在后面提醒她。

觉新。他没有说什么，便跟着翠环走了那间小屋。这里只有臭吵，没有一个人。桌上瓦灯盏里灯草上结了一个大灯。屋里到都有黑影。

“我倒觉得她们那人比我们的长辈还有良心，”淑华愤似地答。

觉新没有得到回答，他很失望。他知觉民的决心不是轻易可以动摇的。然而他仍旧挣扎地说下去：“我只有你们两个兄弟。三弟在上海一定加了革命党。我常常担心他会事。但是我写信劝他也没有用，他不会听我的话。我也只好由他去碰运气。现在你也要走他的路了。如果你们两个都了事情，你叫我怎么办？爹临死把你们两个给我，我如果不能够好好地保护你们，我将来在九泉之下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老人家？”他的泪掉下来，他也不去揩它们，却只顾说话。他最后苦苦地哀求：“二弟，只有这一次，你就听我的话罢，你晓得我全是为你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