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该怎么办？”周老太太颤巍巍地问周伯涛。

“现在我们公馆里闹了，”周老太太冷笑地说。

“你总是有理！你说什么‘外人’？你替伯雄倒想得周到。你忘记了你是蕙儿的父亲！”周老太太气恼地骂。

看门人的简单的叙述好象是一勺煤油烧在觉新的怒火上面。觉新从这里立刻到周家去。他把这个重要的消息毫无隐瞒地对周老太太和陈氏说了。

“我也没有骂过她。我们现在倒接了一个祖宗来了，”周老太太冷冷地说。

“你们听，孙少又在骂翠凤了。她一天要睡到十钟才起来，还好意思骂人，”周老太太指着窗叹息。

“是，”陈氏、齐氏齐声应。陈氏痛苦地说：“这也是我的命不好：蕙儿得到那样的结果，枚娃又接到这媳妇。”

第二天周老太太差人去请郑国光，郑国肖又托病辞谢了。周老太太着周伯涛到郑家去。周伯涛也只见到国光的父亲，他们随意谈了一些无关要的话。问题依旧得不到解决。

“我看妈生气也没有用。妈最好再耐心等一等。其实蕙儿死后还不到一年，时间并不久，”周伯涛固执地说。

觉新同周氏谈的仍旧是蕙的事情。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确定的主张。除了向郑家涉外他们再也想不别的办法。这样的商量很使淑华失望。她觉得他们说话办事都不痛快，不过她自己也不知用什么办法对付国光才好。

掩饰地答。

“妈不必动气。本来初四这个日期就太近了。我看伯雄大概没有买到好地，才又把日期改迟。安葬的事情关系他们一家的兴衰，我们外人也不便多说话，”周伯涛陪笑。勉的笑容并不能使他那张暗黑的脸现一光彩。

周伯涛正要开，却被他的母亲抢先说了：“大少，你对他说话简直是在白费神。我从没有见过象他那样不通人情的人。他天天讲什么旧学，我看他读书就没有读通过。你说他究竟过什么正经事情？还不是靠他父亲留下的钱过舒服日！”

“你是什么东西？你敢跟我嘴？这茶也倒给我吃？难周家就没有好茶叶？喊你去另外倒杯茶来。就说你是老太太、二小的丫，难我就使唤不得？”

“年轻人总是这样的，枚娃现在倒比从前活动多了，”周伯涛接着解释。

周贵带着气愤回到周公馆，把他见的情形告诉了周老太太和陈氏。她们又差他到家，把同样的话对周氏和觉新再说一番。

在这一番话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清危的声音，仿佛茶杯落在地板上碎了。

“那么把伯雄请来谈谈也好，”周伯涛对他的母亲说。

在另一间房里翠凤似乎在辩解，枚少拍桌顿脚地骂着。枚少爷也帮着枚少骂翠凤。忽然翠凤放声哭了。

这几句话使觉新到非常痛快，他觉得它们正是对周伯涛的正确的批评。他对他这位舅父的最后一尊敬也早已消失了。看见周伯涛受窘，他到了复仇似的满足。但是同时他又到一绝望的愤怒。他在这里短时间中的一见闻，给他说明了一个年轻人前程的毁灭和一个和睦的家的毁坏。在这样短促的时间里，一个顽固的糊涂人的任可以造成这样的悲剧。他对于把如此大的

忽然另外一声音打破了房里室息人的沉寂。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威严地骂着：

初四日白白地过去了。郑国光仿佛完全忘记了他答应觉新的话。蕙的灵柩仍旧冷清清地放在连庵中一个小房间里。蜘蛛在棺木的一个角上结了网。棺上尘土积了一寸厚。灵前牌位横倒在桌上。挽联被断了一条。

“那么我请问你蕙儿在郑家过的又是什么日？她给人家折磨死了，也不听见你父亲的说一句话。现在倒着我们来受媳妇的气了，”陈氏板着脸质问她的丈夫。

“蕙表的事你看有没有办法？”淑华不知他的心情，又问起那件事。

“外婆请不要动气，事情总可以慢慢想法，”觉新连忙劝。

初六日下午觉新到郑家去。他也没有见到国光。但是他看见了郑家张灯结彩的情形。他向看门人问起，才知郑国光的续弦问题已经决定，旧历初八日就要下定(订婚)了。

觉新并不直接答复这个问题，他却说：“三妹，我们到妈屋里去，等我同妈商量。”

“最好把姑少爷请来，再跟他办涉，”觉新也是这样对周贵说。

周伯涛不作声，他装没有听见的样。

“翠凤倒可忪，她昨天晚上才挨过一顿骂，在我房里哭了好久。我从没有骂过她，”芸愤愤不平地说。

周老太太在气，周伯涛带着一奇怪的表情看他的母亲。陈氏用憎厌的光看她的丈夫。徐氏和芸都不作声，她们时而关切地看周老太太，时而不满意地看周伯涛。

“你给我去！我不要听你这些话！”周老太太对周伯涛挥手说。但是他并不上走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