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一，总是这扫兴话，”觉民皱起眉自语。

“我还可以同他们走一段路，你回去罢”张惠如应。接着他又说：“你最好下次把蕴华也约来。”

“好，我等着你，”程鉴冰抿嘴笑。

坐在前面两张桌左边一排的和尚中间，一个敲着木鱼的圆脸和尚扬起声音不慌不忙地接下去：

“等一会儿罢，我喜听放焰，”觉新留恋地说。

“好，”觉民应。他又看了张惠如一。现在他可以看清楚那张三角脸了。面貌没有改变，还是那张他十分熟习的脸，但是在他脸上看到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心。他问张惠如：“你怎么样？”

路是很熟习的，他走得很快。在暗中他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最后他走他住的那条街了。他便把脚步稍微放慢些。他走到离家不过五六十步的光景，忽然一阵钟磬声和念佛声送他的耳朵里来。他远远地看见赵家大门聚集了一小群人，知那个公馆里在放焰。他经过那里便站住，张望一下。乎意外地他看见觉新也站在人丛中。觉新也已经看见他了，便走过来跟他讲话。

“我并不是跟你客气，我说的是真话，”觉民诚恳地解释。他并不轻视自己，他也不愿意裁或者剃匠。但是他觉得张惠如的行为的确值得佩服。

米拉波的故事提醒了觉民，他觉得他现在更了解张惠如了。他轻轻地拍着张惠如的肩膀，动地说：“惠如，你比我，我只有佩服。”

西来战舰，千年王气俄收；北去銮舆，五国冤声未断。呜呼…

“我会去学。我将来一定要给你们大家剪，”张还如正经地说。“我还要给鉴冰我将来一定要剪掉她的辫。”

“不要说这小孩的话。这算不得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环境，”张惠如激地看了觉民一，笑答。

“我觉得这话倒

“觉民，你不必送鉴冰了，你可以转弯回家，”黄存仁看见觉民走近，便对他说。

在前面走的人忽然站住了。两旁现一些灯光，街的店铺大半还没有关上铺门。他们都站在十字路，因为他们应该在这里分路。

要扯到我上？”张还如忽然从前面掉过来带笑地问。

“你哥哥说你办事很能，”觉民笑答。

觉民答应，便向他们告别，一个人转弯走了。

“别人都是来抢红钱的，”觉民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

“你到姑妈那儿去了？”觉新亲切地问。

“还有什么不可以？可惜我不是贵族，不能够象米拉波那样，”张还如笑答，他知陈迟在引用米拉波的故事。据说在法国大革命时期中有个米拉波伯爵，为了表示自己轻视贵族爵位起见，特地开设了一家铺，挂着“成衣匠米拉波”的招牌。他们从本城报纸转载过的一篇文章里见到这个故事。这是一个榜样。张还如顺说米拉波的名字，却没有想到这句话对他的哥哥张惠如是多大的鼓舞。

“你剃匠？你连修面也不会，”陈迟噗嗤笑起来说。

“你不要信他的话。他自己偷懒，不大家里事情，都推在我上。他说我能，我有一天会去剃匠的，”张还如笑。他也了他的愿望。然而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愿望，他并没有下决心，而且他也不曾想到在短时期内使这个愿望实现。

觉民，说了一句：“我想不到你会在这儿。”接着他又问觉新：“现在回去吗？”

那个毗卢帽的老和尚，合着掌打盘脚坐在最后一张桌上，他的脸正对着大门。他抑扬顿挫地唱起来：

“那么你可以在门钉一个牌，写上‘剃匠张还如’，这一定很不错，”陈迟继续笑。

“别人在一百三十几年前就过了。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敢？难我就没有勇气？”张惠如兴奋地想。他觉得前突然明亮起来。

“你听，”觉新并不理会觉新的话，却唤起觉民的注意，因为这时候和尚们在念他最听的唱辞了。

一心召请，累朝帝主，历代侯王，九重殿阙居，万里山河独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