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你给我倒杯茶来，”周老太太吩咐翠凤。翠凤答应一声便捧着烟袋走开了。

周老太太和陈氏、徐氏仿佛受到了一个大的震动。她们也不去研究卜南失是什么样的东西。在她们的脑里盘旋的是蕙被请来跟芸讲话的事情。

“大少爷人倒很不错，”周老太太忽然称赞了一句，她还是在想觉新的事情。但是她上又接下去说：“不过偏是他的运气最不好。天意真难测。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连一个海儿也不给他留下来？她说到这里不觉叹了一气。

“他好了。他要我替他向婆、向大妈、向妈请安，”芸答。她对周老太太讲话态度很自然。她只有在她的伯父周伯涛的面前才觉到拘束。

“好，等我想想看，”周老太太沉“再过两天，等他复原了，也好。”

连周老太太和黎氏也都微微地笑起来。周老太太对芸说：“芸儿，你太年轻，这些事情你不晓得。你姑娘家也不好谈这些事。”她说了，又害怕会使芸扫兴，使换过语调和蔼地问：“你今天在你大表哥那儿怎样耍的？你琴也在那儿，你们打牌吗？”

“这不过是一句话。我看以后多经人劝劝，他也就会答应的。好多人都是这样。…”陈氏觉得芸究竟是一个小孩，知的事情太少，她略带晒笑地驳。

“听说大表哥不大舒服，今天好了吗？周老太太又问，她自己还解释地加一名句：”他这两天也太累了，真难为他。“

“请什么？我不明白，”周老太太不等芸说完话，便惊奇地嘴问。

芸动地把这天下午的事情对她们详细叙述了。她并不曾隐瞒一句。她的话使她自己痛苦，也使她的三位长辈掉泪。

“是，”陈氏应。

“人事也真难料。不过大少爷年轻还轻，将来一定还有好日，”陈氏接下去说。

“我想过两天请大少爷到我们这儿吃顿饭，酬劳酬劳他，我们也把他麻烦得太多，”周老太太掉对陈氏、徐氏说。

“芸姑娘，你跟你讲了些什么话？你都告诉我，”陈氏两泪对芸哀求，母亲的心又因为思念痛起来了。

“妈，听说大表哥跟过去的大表嫂情太好，他不肯续弦，”芸嘴。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不明白，你快些对我说”周老太太望着芸，迫切地问。

“我们不打牌，我们请卜南失…”芸答。

“嫂嫂这话倒是不错。大少爷丧服一满便可以续弦了，”徐氏附和地说。

“妈说的是，”陈氏、徐氏齐声答。不过陈氏多说一句：“那么请妈定个日。”

哥也在家，没有去，”芸陪笑。

徐氏最先止了悲，便用话来安周老太太和陈氏。渐渐地周老太太也止了泪。只有陈氏还埋着不住地揩睛。周老太太又想了一想，便说：“怎么她好象都看见了一样。她也晓得枚娃的事情。她说什么，‘前途渺茫，早救自己。’(周老太太说的这八个字是一字一字地说来的)好这两句话有意思。救自己。在这时候倒是应该先救自己(周老太太略略一个，她忽然觉得骨竦然了)。她怎么不早来说？她去世也有大半年了。可怜她的灵柩还冷清清地停在莲庵里，也没有人照。我屡次喊大儿去姑少爷，他总说姑少爷有理。唉…我觉得我简直对不起蕙儿…”她的声音有嘶哑，仿佛悲愤堵赛了她的咽。

“我看大表哥不是那人，”芸替觉新辩护。

翠凤依旧捧着烟袋站在周老太太边装烟，周老太太接连地了几袋烟。房里没有人说话，听见烟袋里不的响声。

“婆，你相信这些话吗？”芸忽然问，她这时的情是相当复杂的。她有痛苦的怀念，有不曾发的怨愤。目前仿佛就是她气的机会，她们都为着蕙的事情悲痛。但是她们的悲痛带给她的却只有痛苦，没有别的，只有痛苦。她说的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这里面得有责

芸在叙述的时候也掉下几滴泪。她的三位长辈的悲痛更使她动，使她痛苦，还使她悔恨。她想：“当初如果想一办法，何至于今天在这儿垂泪。”她听见祖母的话，怀着一织着惊愕和痛苦的情望着祖母，她又想：“当初你们如果明白，何至于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卜南失…”芸打算给她的祖母解释卜地失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忽然发觉自己没有能力说得清楚，使糊地说：“大表哥他们喊它卜南失。大表哥着它，三表妹说话，他们把请来了。我还跟讲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