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假的？我不信！明明是蕙表的气！”淑华不服气的说。

芸被悲痛的回忆包围着，她不能多注意觉民弟兄的谈话。琴把她拉到方桌旁边的椅上坐下，亲切地安她。

“什么话？快告诉我！”觉新脸一变，慌忙地说。

觉新听着，忘记一切地倾听着。他注意地望着淑华的嘴，她好象害怕话会偷偷地从她的嘴边逃走似的。但是他听不到三五句，两就发亮了，一颗一颗大的泪珠接连地落下来。他也不去揩睛，只顾注意地听淑华讲话。

“我并没有责备你，现在责备也没有用了。我同情你，我也明白你的境。不过你的想法、法我还不大了解。而且为什么你总想过去的事情？你怎么不多想将来？”觉民诚恳地劝觉新。

“你不要责备我，我都明白，”觉新埋着抓住觉民的一只手央求。

觉民抬起责备地看了淑华一，温和地答：“这是一下意识作用，是靠不住了的。你不懂得。不过大哥知。”

觉新知自己的心在受折磨，受熬煎。他锐地到痛苦，但是同时他也得到一满足。他愿意人谈起她，提到她的名字，他会因此觉得她并没有死去，也没有被人忘记。泪的迸使他得到一痛苦的满足。张的心松弛了。伤痕得到洗涤。他微微地叹了一气，把背靠的椅背上。

觉新很受动，这一次他又让泪迸了眶，他似乎看见一线淡淡的希望，但是它立刻又消失了。他叹了一气，用一呼吁的声音说：“将来，我还能够有什么将来呢？倒不如多想想过去的事，它们还可给我一安。过去我究竟还有过快乐的时候。”

淑华便把经过情形一一地告诉觉新：怎样在纸上现了“蕙”字，她们如何知这是蕙表，问了她一些什么话，她又如何回答，她说她寂寞，她苦…以后的话便是觉民和琴所知的了。

“大哥，你为什么还要搞卜南失？你明明知这是假的，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你自己？”觉民温和地责备觉新，同时亲切地注视着觉新的脸。

“大哥从旧箱里找来的，这个卜南失说是已经放了好几年了，”淑华直率地答。

“大哥！”淑华吃惊地唤。她不要说话，但是觉新先说了：

“刚才的事情你不是看见的？她还说了好些话，”芸痛苦地反驳，她相信她自己看见的事，况且这又是她平日所渴望的事。她不能相信写了那些字的不是蕙的鬼魂。

淑贞依旧靠在

“我们以后慢慢地再说，你应该镇静一，”琴同情地劝。她了解芸的心情，而且她自己也是同样地被那个回忆折磨着。她自然也希望蕙能够来跟她们谈话。所不同的是她不相信鬼魂的存在，同时她又知，卜南失的把戏不过是眠术一类的东西。

琴刚把芸劝得止了悲，但是淑华的话又把芸引哭了。芸就拿手帕蒙住嘴，仍然俯着，不愿意给人看见她的脸，脸上的脂粉已经凌了。

觉新睁开睛，诧异地望着众人。他很奇怪为什么芸还在泪，淑华和淑贞的睛也还是的，琴的脸上也有悲痛的表情，他便问：“什么事？什么事？”

“蕙表来过了，谈了许多话，”淑华答。

觉民怜悯地望着觉新，他想：这个瘦弱的怎么容得下这许多？

“这个东西从哪儿来的？怎么想起了搞这个？”

淑华只顾说话，没有注意到觉民对她眨示意，要她把话缩短。她的话把觉新的心翻来覆去地熬煎着，把觉新的灵魂拷打着，不给它们一休息。她自己并不知她在一件残酷的事情；觉民却有这想法，所以他等到淑华住了便打岔地问她：

淑华疑惑地望着她的两个哥哥。她不大了解他们的话，她不明白所谓“下意识作用”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相信他们(尤其是觉民，她敬这个哥哥)比她知更多的事情。因此她便不再跟觉民争论，却默默地听他们谈话。

完了。并不是蕙在写字。”

“我知，我知，”觉民的心被同情绞得发痛，他激动地说：“但是你这样岂不是更苦了你自己？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为什么还要来搞卜南失？事前不曾想法挽救，为什么要在事后这样折磨自己？单是悔恨又有什么用？”

觉民看见觉新还没有醒，便把他摇醒了。

“我也晓得并没有鬼，蕙表妹也不能再跟我们见面谈话。不过这下意识作用并不能就说是假的。那些话不也是她从前说过的吗？气总是她的气。这就好比把她从前的照片找来看看，也是好的。我们都还是想念她。芸表妹说要请她来，所以就这样试试看。”觉新一句一句费力地对觉民说，他的脸上起了痛苦的拘挛，这一次他并没有泪，不过他的面容比他痛哭时还更带着可怜无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