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来，我的世界将是一片晦暗。”方纯向竹海更一指。果然，远方竹全都被密的黑云罩住，再向前二十步，就会踏云雾中去。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兰舟发。执手相看泪，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方纯亦手扶竹竿站定，苍白无血的双缓缓噏动着，低声诵柳永《雨霖铃》中的词句，与小彩的《木兰辞》对抗。

“他的叶天，你不能去，外面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呢！”司空摘星也在叫。

果然，司空摘星再度开时，声音已经哽咽：“放开叶天…老陪你玩到底…老长这么大，还从没喜过…真心喜过一个女孩，只有莫邪…”

“便纵有千风情，更与何人说？”方纯诵完了最后一句，泫然独立，落叶已经埋至她的脚踝。竹海之内愁云惨淡，残叶飘飞，叶天中看到的一切，渐渐模糊晦暗，仿佛天地之间已经了无生之乐趣。

一“遗世独立、断翅单飞”的悲哀悄然浮起于叶天的心，那首《雨霖铃》仿佛是一个暗号，使他觉得再不跟过去，恐怕就要永远失去方纯了。不如就此归去，与伊人一起隐退山野，老死林下。

方纯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扬起手臂，向叶天招引：“好，你能这样，我很欣。”她虽然没有开要叶天过去，但手上动作，已经明明白白地向他传达了这一。

“哇”地一声，有人吐血倒地，伴着司空摘星的一声惊叫：“小彩——”

那是魏安《月痕》中第十五回里的句，诗意悲戚，怨女们的哭声亦是万分伤，让人只听到一半，就忍不住鼻发酸，悲从心来。

“来吧，牵着我的手，到我们的世界中去，那不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方纯微笑着，不必提音调，就盖过了小彩与司空摘星加起来的声音。

叶天脑海中掠过刹那间的迷惘，明知前的竹海与女皆是幻影，但又茫然思忖：“真方纯的话，真实世界中的她与空空幻影的她有区别吗？世上最真之也不过是思想的、灵魂的沟通。那么，牺牲我的，只剩灵魂去陪伴此刻她的幻影，岂不也是‘’的一？如果我不随她去，她的幻影在这虚拟世界中也是形只影单、孤苦无依的，不是吗？”

柳永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名永，字耆卿，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宋仁宗朝士，官至屯田员外郎，故世称“柳屯田”他以毕生力作词，是宋代婉约词派的代表词人，男女、别恨离愁、剪红刻翠的“艳科”、旖旎温柔的“情语”都是他最擅长的主题。这首《雨霖铃》是柳词中的杰作，上阕写临别时的情景，下阕写别后相思之苦，全词起伏跌宕，声情双绘，是宋元时期行的“宋金十大曲”之一。

“古人说，凡有井，皆能咏柳词。可见，世间薄情寡义者多不胜数。诵完了这一阕词，我就要离去了。”方纯决绝地转，走向竹海。

“我去。”叶天下意识地答应。

《木兰辞》与《雨霖铃》在中国古诗词历史上的地位不分伯仲，但小彩的年龄、阅历却不能与方纯相提并论，所以无论气势、度量、语调、顿挫还是攻击力、杀伤力都于下风。

竹海一，竹竿、竹叶当风而舞，更有无数全枯、半黄、断折、残缺的叶片随风落下，扑扑簌簌地落在叶天肩上。此情此境，充满了寒秋之末的肃杀。

“爷娘闻女来，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黄。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小彩诵《木兰辞》的声音破空而来，如同一名人手持斧凿，一下一下敲打在拱廊上，要将这得化不开的雾彻底撕碎。拱廊动摇撼着，但却始终韧致密，不破绽。

小彩诵到“雄兔脚扑朔，雌兔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这四句，《木兰辞》已经结束，而方纯的《雨霖铃》却正好到了最——“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不要走，等等我。”叶天情不自禁地扬声大叫。

零。香巢乍结鸳鸯社，新句犹书翡翠屏。不为别离已断，泪痕也满旧衫青…”

“不要去！”小彩在叫。

“你不来吗？你真的不来吗？”方纯的幻影再度现于十几步之外的竹影暗。她那双优雅的黑眉蹙着，长睫无力地垂着，双中再也不见秋般的盈盈光泽，只剩悲凉与凄惶。

雾四起，卷地而来，渐渐化为一屏障，将外面的声音阻断。而这屏障继续蔓延，最终变为一条灰的拱廊，叶天在此端，方纯在彼端。只要他向前走，就一定能丝毫不受扰地走到方纯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