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广告的火焰扑过来。这回他真的用手臂格挡了一下。他甚至到了一丝灼，这使他联想到辐。六十年代，有关攻击的民防知识被普遍地介绍，他心中充满了对冲击波和光辐的认识。但那个年代早已褪。在最近几年里，大街上的警笛，只是驱逐市民疏散开，以让要人的车队通过。

广告上的可可乐图案犹如漫画。城市正在膨胀，一扇扇窗和一盏盏路灯正在快速地红移。他一惊，赶忙骑上自行车，飞快地逃走。

经过那个地铁站时，他有些控制不住车把。他只好下车来推着走。他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勾肩搭背往车站里走。他的心扯动了一下。他忍不住向他们叫：喂，别去！那对人儿扭奇怪地看了他一。他脸红了。女的低低说了声：神经病。别理他。便挽着男的继续往地铁站中走下去。

他推了自行车，向外走去。

表格构成了另一个世界。他曾经为习惯它的规律而吃过那么多苦。直到十年前，他才真正成为一名填表格的行家里手。而这本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的合同关系已临近了终结。

这样呆到六钟，想起该吃饭了，便泡了一包方便面。又捱了一会，七钟，夜班开始了。他才逐渐亢奋起来。

而且，这样一来，一劳永逸地错开了每天下班后至睡觉前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务和老婆的唠叨，以最正当的名义。

那时，有通知说一个反革命罪犯潜逃来到了本市，并且可能就躲在某一个防空里面。民兵组织了几次搜索，都没有发现。

不过，他得回家。他已有两天一夜没有回家。这已很不正常。虽然发生了那事情，但是家还是得回的。

他已有很多年没有骑自行车上下班。女儿和女婿正在积极筹划购买家轿车。这事他们没有跟老俩商量。他也从不指望能享到他们的福气。

那隧，一旦完工，便不再像是自施工者之手的作品了。

但今晚，他是不敢坐末班地铁的了。

那时，在梦中，他常一个人面对那漆黑的，像对着一面镜反观自己，又像在站岗，防止小孩们没有大人带领就跑了去。

他最初是上白班的，后来主动要求上了夜班。夜班更张，但大家都埋活，话都很少说。这比较符合他的格。他从中会到惬意。

他们的背影，在他中定格了，像人展览的官，然后土古尸一样一块块斑斓起来。他一刹那回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和新婚。这事情，他已有很多年懒得去想它了。

那座他在办公室中需要理的象城市，便在他的上飞掠而过，无形无影，各数字和代码，都成为一张平面，地铁完全可以忽略楼和平房的存在。

防空警报鸣响时，大家都很有秩序地了门，到防空前集合。

但是演习却给他留下刻印象。

倒是小孩们跃跃试要去找逃犯，大人们吓慌了，都牢牢看住他们。

今晚，当他填完时，心里第一次觉得少了什么。

钟声响了。下午五。年轻人都有说有笑提早走了。冬天，办公室很快就黑了下来。虽然有气，但他的觉却像冰窟。他没有开灯，撑着腮，肘着桌面，缩小的影渐渐沉没在影中，像一准备制成标本的胎儿。

每一个用语和数字后面，都可能有无数双睛和心灵在盯着。每一个错误都可能酿成灾难。这灾难也许在质世界中并不实际存在，但却能在思维空间中生成和长大，哪怕是以一纯想像的方式。

地铁，多少年来，每到这时便是他心灵的藉。它把他从程序中解救来，赋予他一个特殊的空间：不类似家，又不类似办公室。曾经，他已习惯地铁上的无所用心，漠然置之。而地铁正像一个真正的男人，有着那么一段连续却又不连贯的、在黑暗猛烈撞击和运行的思维。

他的工作便是填一堆表格。表格有固定的格式和用语。表格很多很厚，很快便把他的和情绪淹没。

这是骑自行车和乘小汽车的人受不到的。

然后，那铁门打开了正如地铁站。人们鱼贯而。

领导把下班的时间排得很好，刚好能使值班者赶上末班地铁。披着星光离开，似乎能听见地球在轨上挣扎着前行的嗄嗄声，他获得了报偿。

革委会的几个举着火把和手电。后面跟着上百个幢幢怪影。连家属们都噤声了。小孩牵着大人们的手。只是偶尔，打的人短促地说：小心，石。注意，往左。他听人说过，沿着这个防空走下去，可以到达远方一座山下。那里有另一个。那座山，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地铁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