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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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起飞后不久，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在厚厚一层nong1淡不均的雨云的挟带之下，直扑K省省城。雷声是遥远的。闪电也只在地平线上轻抚生长在岗地上的那一片片熟透了的红高粱和黄玉米，并对生ying而巍峨的高压线铁塔发chu间歇的警告。这时，地chu1省城东北角高干住宅区的枫林路十一号——贡开宸的家，人称“贡家小院”里，正聚集着一场不似“风暴”却胜似“风暴”的“风暴”

贡开宸有三个儿子，贡志成、贡志和、贡志雄，一个闺女，贡志英。还有两个非贡姓子女，儿媳修小眉和女婿佟大广。四个贡姓子女中，只有一个是他亲生的，那就是老大贡志成。贡志成，军人，修小眉的丈夫，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高材生，国防bu某科研所一个尖端武qi设计组的重要成员。熟悉贡开宸的人都知dao，在所有这些子女中，他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大儿子。实事求是地说，让他这杆gan情的天平发生如此倾斜的，还不是血缘关系。这一点，贡家所有的子女都承认：爸爸之所以喜huan并看重大哥，主要还是因为xing情、气质和政治品格。在这些方面，大哥跟老爸的追求太一致了。还有一点，其实也是贡开宸非常看重的，那就是老大长得非常像他。拿他年轻时的照片来和现在的老大对照，活脱脱一个“全选”后的“另存”有一位跟他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同事去北京办事，在国防bu大院里，见着志成，忍不住走上前去问：我能冒昧地打听一下，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贡开宸的人？你是不是他的儿子？你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但非常不幸的是，几个月前，志成在一次重大武qi试验的重大意外事故中牺牲。消息传来，家里所有人都赶回来安wei贡开宸。吃罢晚饭，不知谁提chu陪爸爸看一会儿电视，意在调剂一下过于沉重和伤gan的气氛。没承想，那一天电视台正播着《mao泽东和他的儿子》。这边也不巧，一打开电视机，就上了那个频dao，而且正播到从朝鲜传来消息说，mao泽东的儿子mao岸英牺牲了。当时，所有在场的人一下都jin张起来，非常尴尬，非常难受。家人一方面怕贡开宸chu2景伤情，再受刺激；另一方面也怕他因此产生误解，以为家里人故意拿mao泽东的范例在“教育”他，而产生逆反心理，大发雷霆。贡开宸轻易不发火，但一旦发火，就非常可怕。届时，你完全可以想象火山pen发的情景，那zhong要毁灭一切的汹涌，那zhong势不可挡的灼热，那zhong带着nong1烟带着火光带着啸叫的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当时，老二贡志和和小儿子贡志雄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赶jin从沙发上折起shen，向遥控qi伸过手去，抢着要去换台换频dao。

“别动。”

猛然间，从父亲xiong腔的shenchu1，闷闷地发chu了这个单调而不容违抗的声音。于是，他俩忙缩回手。其他人也立刻屏住了呼xi，不知daojin接着会发生一场什么样的“地震”但都知dao，此刻最重要的是“服从”和“听话”千万不能再火上浇油…但几秒钟过去了…又过了几秒钟，等来的却是让他们更为不知所以的寂静，一zhong茫然若失的“凝固”和“断裂”…然后，又过了几秒钟，仍然没有发生“震dang”…他们这才迟疑地，并瑟瑟地向父亲端坐的方向偏转过脸去。一刹那间，他们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居然是真实的和可能的：父亲木木地端坐着，脸bubu分肌rou鼓凸着，并且在以让人难以觉察的频率急速地颤栗。脸bu向来并不明显的皱纹骤然间显得极其shen峻，并完全收缩到了一块儿；原先就较为tingba的上shen此刻却变得像石碑一般地僵直。父亲分明是在凭借绷jin全shen每一gen神经和每一块肌rou，咬jin了牙关，在制止自己情gan上的某zhong“暴lou”他怔怔地瞪大着双yan，直视着电视荧屏，但分明又在告诉周围的人，在这一瞬间，他其实并不知daoyan前这个电视屏幕上正在絮叨些什么，他压gen就没有关注屏幕上上演的那一chu大戏。略有一点浑浊的yan神也清楚地显示chu，他此刻，脑子是空白的，完全空白的。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只剩下两个字，一件事：儿子啊…儿子…然后…他们看到，他的yan泪就籁籁地gun落了下来。那两颗硕大的yan泪，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地，顺着jian韧、cu糙、仿佛在高qiang度酸碱中经受过千百次鞣制的脸颊pi肤，liu淌到嘴角上，下ba上，然后又慢慢滴落下来…一时间，所有在场人的鼻gen都酸涩了，yan眶也都shirun了。在一旁早已忍不住的贡志英搂住她四岁的女儿，chou泣起来。志英的chou泣声似乎惊醒了贡开寰。他嗒然低下了tou去，默默地呆坐了一会儿。在一次qiang烈的哽咽后，他终于制止住了自己的泪水，并掏chu一块手绢扔到志英面前，低低地说了声：“jianqiang些…一会儿，小眉来了，别让她看见你们的yan泪…”然后就起shen向楼上走去了。

贡志成牺牲后，全家人把一zhong罕见的尊重转移到了修小眉shen上。一方面当然还是因为怀念志成；另一方面，chushen于平民家ting的修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