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雯！"祁茂林打断她，用手势制止她不要冲动。这场合，一句话有可能就将你的全工作否定掉。这次去省上，祁茂林到胡杨河域改革的艰难与复杂，它不只是牵扯到几千号人的失业，而是一条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河系突然不存在了，在这个地球上永远消失了。这条河系一消失，举世闻名的沙漠库下一步也极有可能消失。相比之下，几千号工人算什么？

地瞪了他一："知你惹的是啥事吗，这比'12·1'还严重！"

半上，他碰上慌忙低着走路的瓜秧。瓜秧像是没看见他，急着想从他边蹿过去。他喊了一声，瓜秧站下了，抬见是他，立刻就惊慌地提着嗓喊

祁茂林叹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脚下这片土地，他艰难地收回目光，脚步沉重地离开石碑。他忘记了来是什么，忧心忡忡回到会议室，才记起是去叫林雅雯。抬一看，县长林雅雯正在发言。她不发言还好，一发言，市领导的火就起来了。

他整了整衣衫，往乡政府院里去。奇怪的是，这一天的宁酸枣，忽然一下就乖了，老实了，不但没冲朱世帮撒野，还远远地冲他红了一下脸。朱世帮走办公室没多久，宁酸枣就带着家人撤退了。院里一派狼藉，纸灰四散，纸屑飞。留守的乡秘书跑来问："宁酸枣他们走了，帐篷咋办？"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突然在一块石碑前停下，石碑一大半已让沙埋了，只上面两个字：胡杨。祁茂林的脑里蓦地闪一组镜，火红的秧歌队、震耳的锣鼓、披红彩的人们、豪情万丈的誓言。那时他刚当选副县长，一场声势浩大的平沙造田运动开始了。县上提用五年时间，将沙漠改造成良田，创造人类历史上一个奇迹，让浩瀚的大漠变成商品粮基地。于是一批接一批的移民从山区的各个角落搬来，人叫，好不闹。一片一片的沙枣林被砍倒，推土机昼夜不停地响，一个又一个开发区在沙漠剪彩、立碑，一接一的机井开始往外，形势喜人得很。祁茂林脚下的这片胡杨乡井开发区就是他亲自剪的彩，当时他的照片还登在地委党报的版上，风光得很。

市委领导也拿朱世帮没办法，毕竟，人不是他打死的，他是带冲了南湖，但他没带打人。村民们打得疯狂时，他还扯着嗓制止村民，要不然，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被洪光大的保镖抓走。这一，洪光大的保镖作了证，那是一个有江湖血的男人，知讲义气，跟洪光大不一样。听说就是因作了证，那个保镖已被洪光大开除了。要不然，第一个让公安抓的，怕就是朱世帮。

会议一结束，省市领导连工作餐也没吃，就驱车走了。祁茂林送领导上了车，回想跟林雅雯说件事，却见林雅雯的影已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乡秘书带着人开始撤帐篷，朱世帮了把脸，换了件净衣裳，想喝杯，却发现杯没了，瓶也没了，屋让宁酸枣的娘家人翻腾得不成样。

朱世帮瘦了，这才几天工夫，他就瘦了一圈，一双睛陷着，圈四周，黑青黑青，发像蒿草一样长着，衣服领上满是污垢，猛一看，就像是从监狱里刚逃来。领导们让他把自己整理一下，他笑说："这样不好嘛，咋整理？"

"这帮没息的。"他骂了句，就往外走。他急着要见胡二魁，那几个被抓走的人，情况到底咋样，他要赶清楚。

宁酸枣跟洪光大的事，朱世帮清清楚楚。碍在跟楚发云同一个村上住着，他一直没把这层窗纸破。不过现在也用不着了，死去的楚发云怕是还不知，他的小石，压就跟他没关系。但愿洪光大还能抱着良心，不要让母仨受罪。

也就在这个下午，领导们全走后，朱世帮孤零零地走了开发公司那座院。这两天，先后有四位领导找他谈话，内容，人们不得而知，不过从他脸上透的气息看，谈话绝没有好内容，要不，他那张脸，也不会黑得跟锅贴一样。

"你说咋办，撤了给她送回去！"朱世帮这火不是冲宁酸枣发的，他冲秘书发。他知宁酸枣为什么要溜走，在他挨批评的同时，另一间屋里，洪光大也被省厅那两位领导骂得雷响。

祁茂林想起自己在胡杨乡当书记的时光，那时节，虽说沙湖了，可南北湖的绿意一到天便扑面而来，红柳、梭梭、沙刺、胡杨，这些沙生植以盎然的姿态迎接的到来，野兔不时在其中蹿来蹿去，灰鸽成群结队往沙窝里飞，景得令人收不回目光。这才多少个年，沙湖就成了这样，再这么下去，胡杨乡的农民真是没法立足了。一想到这个问题，祁茂林就觉得心被啥东西堵住了，想吐吐不来，想咽咽不下去，哽得他直想冲大漠吼两嗓。

但朱世帮没有一丝庆幸，相反，他觉得就这么来，有对不住那些替他说谎的村民。

会议开了两天，最后在极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会上形成初步意见，胡杨河域的改革暂停脚步，等相关方面广泛论证后再行化。沙湾村村民集械斗致死人命案由市公安局全力侦破，任何人不得涉。至于县乡两级领导在此次事件中的责任，由县上自查，拿意见后报市委。会议同时要求，市、县两级务必全力动员，帮助胡杨乡农民开展生产自救。

市领导接过她的话就发脾气："你是罪人，那证明我们在座的都没党、都没替老百姓着想？雅雯同志，今天的会不是讨论胡杨河域的改革，是让你们反省自己，在好群众思想工作这上，你这个组长到不到位。有意见可以提，有看法也可以谈，但聚众闹事，集械斗，致死两条人命，难你们还不该取教训？"

林雅雯略一思忖，有沉痛地说："该取教训的是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领导，是我们每一个手中握有权力的决策者。"

惨白的太下，朱世帮穿过那条新铺的路，往乡政府去，走到一半，犹豫了，他在考虑，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跟宁酸枣她们打照面。他在里面已听说了宁酸枣的事，也知两个推土机手死了。他好难过，很是悲伤了一阵，也地自责过，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跟市委领导谈话时，仍然是那副的气："就算把我撤了，或是抓了，这树，照样不能毁！"

林雅雯的发言直冲省厅两位副厅长，说胡杨河域理的改革是造成两起恶事故的本原因，如果听任将青土湖和南湖上千亩林地毁了，她这个县长就是历史的罪人。

下午再开会，市领导就发了火。县长林雅雯居然没到会，说是去了救灾现场。省厅来的两个副厅长意见很大，本来下午要追究县上领导的责任，林雅雯这个组长不来，等于是向省厅示威。市领导让祁茂林亲自去叫，祁茂林走会场，了烟，沿着沙梁慢悠悠地往前走，边走边朝四下看，沙尘洗劫后的田野，满目荒杂，厚厚的黄沙将大地的绿意全吞没了，远的村民们正在忙着清理田里的沙土。村庄呈一派灰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