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哀伤的同时,也消耗了她大量的精神和心力,这会儿,她想要起身,都有些困难,浑身酸软,长时间跪着的膝盖僵硬着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有膝盖上一下下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这么跪几回,她的双腿必定落下病根儿。
一上午,几次举哀哭丧之后,中午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众人可以暂时离开灵堂,去偏殿稍加休息并用餐。
自从她决定放下过去,重新来过,对于前世的记忆仍在,但那一次面临死亡的刻骨铭心却被她压抑在心底,很长时间已经不再想起,没想到,在这个世间最尊贵最崇高的葬礼上,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和亲人的哀伤,她再一次翻起上一世的最后那段记忆…浓重的哀伤、无奈,对生命的眷恋不舍,让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是,那种对生命的眷恋和人生种种的留恋,一直深深铭刻在邱晨内心深处,最初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的时候,恍惚之间,不敢置信的时候,这种感觉仍旧在心头萦绕着,让她不时地有些迷糊,总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到了后来,也是这种对生命的眷恋让她鼓起勇气,抛开前世的种种牵绊,努力在这个世界里活下来,并活的一天比一天更好。
她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说起这种生死离伤,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她感受更深刻。那种死亡前的恐惧,还有种种不甘、恐惧,及至最后,死亡真正来临时,这些激烈的情绪都没有了,只有对生的眷恋和无限的留恋。
邱晨垂着眼,面容肃穆,但两辈子所受的教育,却让她实在没办法如其他人那般嚎啕大哭。只是,在这一片哭声震天之中,她同样感受到一种人生无常、生死相隔的悲凉和哀伤。
不过,举哀守丧的仪式都是看好了的时辰、方位,谁也不敢在这会儿做出什么事影响大行皇帝的丧礼仪式,是以,侧目的不少,却也只能暂时保持沉默。包括邱晨自己也难免心中疑惑,这会儿也没办法再询问什么,只能垂着眼睛,收敛心神,跟着前头的王妃公主们一起跪伏下去,行叩拜大礼祭拜,并按司礼官员的引导,一次次哭丧,来哀悼逝去的大行景顺皇帝。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婉秀没有把她引到几位郡主旁边,反而将她引到了公主的位次上,虽然,公主这一排的位次恰好空着一个,虽然,这个位次属于公主行列的最末,却也让不少人侧目了。
邱晨暗暗地叹息着摇摇头,遥遥地跟唐兰芷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恰好举哀守孝开始,她也随即收敛了神色,半垂着眼睛,随婉秀嬷嬷将她送到自己的位置。
大殿内也已经来了不少人,大部分邱晨都认识,公主、郡主们自然以长乐长公主为首,从白发老妪到青春少女数十人;而媳妇儿那边,为首的却只有福王妃唐兰芷带着两名侧妃站在前头…景顺帝的儿子不算多,却也有五子,谁承想,最后在灵前举哀的却只剩下一个儿媳妇!
这话却是提醒她小心谨慎的,倒是一片好意。邱晨连忙垂首应了,又转脸跟诸位夫人长辈们告罪,跟着婉秀一路了清宁宫大殿。
邱晨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李夫人眨眨眼,点头道:“殿内…嗯,能进殿举哀是你的福分,你要加倍恭谨才是。”
李氏明显愕然了一瞬,转过眼睛直直地盯着邱晨,目露询问。
邱晨也不好跟她说自己早来了,不过去养心殿歇着去了,只能垂了眼应着,也没做解释。婉秀却在一旁低声道:“梁国公夫人,郡主的位次在殿内,奴婢还要引着郡主进去。”
“我早就打发人去叫你了,怎么此时才来?”李夫人压低了声音,在邱晨耳边询问着。
邱晨走过来,先给唐老太太曲膝行礼,又见过李夫人,然后是团团曲膝见过诸位长辈。
外缘的命妇,邱晨只是有些个看着面熟,有些人跟她示意,她也就略略颔首回应着,一路走到大殿门前近处,她看到了梁国公夫人李氏、唐家老太太、郑尚书府人牛氏、赵国公夫人容氏等等诸位相熟的夫人,都聚在一处站着,却一个个神情肃穆着,没有谁聊天说话。
邱晨揣摩了个大概,眼前又是不容拒绝的形势,她也就从善如流,垂了眼,敛了容,规规矩矩跟在婉秀往大殿里走去。
眼前这位是雍王府出来的掌权嬷嬷,是新皇跟前的心腹之人,她这般说,自然是有所持,她所持的就是新皇的态度和吩咐。邱晨也多少有些明白了,这位刚刚那句话,‘郡主’二字可是加重了语气的。既然加封了郡主,勉强也算是个宗室女,被安排在大殿内举哀守孝,却也说得过去。
婉秀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也没作解释,只是同样压低了声音道:“郡主,尽管放心!”
她论妻随夫荣是超品侯夫人身份,但毕竟属于外命妇的位列。据她了解,今日举哀守丧的位次,除了品阶之外,还有个亲疏之别,一般是宗室的闺女媳妇儿才有资格进入大殿,至于外命妇,不论品阶高低,都只能在大殿外举哀守丧哭灵。是以,邱晨才有这么一问。可以说,皇上丧礼是最讲究礼制的时候,万万疏忽错漏不得。清朝那位倒霉的诚亲王胤祉不过是因为在敏妃逝后不满百日剃头,就被削去王爵降为贝勒。
“我不太懂得这个,还请嬷嬷指点…我进大殿似乎不合规制吧?”邱晨压低了声音问道。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梢,露出一抹惊讶来,目光微转,看到诸位夫人离得都有段距离,最近的也隔在五六步之外,这个距离,低声交谈是不虞被人听到的。
婉秀却也知机,立刻曲膝道:“郡主的位次在大殿内,请随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