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谅丧母后那一段时日，因着年老夫人欠安，就把他给了氏带。氏本就和大夫人郑氏好，既喜年谅聪颖早慧，又怜他幼年丧母且弱多病，因此毫不犹豫的接手抚养这个孩，直带了他六七年，早将这个侄儿视同亲一般。如今这个侄要外自立门了，她倒比十年前嫁女儿更加惆怅，只想多为他些个什么，心里才踏实。

青棉挑帘探了个，瞧着香炉里的檀香燃掉了三分之一，氏仍愣愣的盯着那闪烁的香红，不知思量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唤了一声，回：“主，方才六爷打发人来瞧您歇中觉没。听那意思，是一会儿要过来。”

年谅本来因觉得了善事而带了几分好心情，却见满娘还是一脸沉重，他心里也不大痛快起来，也就敛了笑意，淡淡的吩咐夏小满不必这边跟着伺候了，叫她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打发人往雁回居看二夫人是否得空，他好过去说话。

氏叹了气，叫忙碌着的丫鬟们都住了手，只喊人去沏茶，一会儿奉上来。她向椅上坐了，向一旁的青棉叹：“这孩，倒是脚快。”

青棉和青榕捧了衣裳过来替氏更衣，氏又叫小丫鬟们去拿盒，装些新鲜心待会儿一带过去。这边还没收拾妥当，那送信去长生居的小丫鬟已来回话，说她走半路便碰到年谅往这边来了，所以折了回来。

青棉：“是采菽过来的，也没门，就跟外面几个小丫鬟打听主是不是歇中觉呢。婢听见了过去问的，她就说是六爷一会儿要过来。也没旁的话，就走了。”

青棉应声下去打发小丫鬟去长生居送信。

氏跟着笑了一回，心下却开始暗想，到底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的跑过来？

雁回居。

造化是修来的，不是求来的。她这么劝过旁人，也这么劝过自己。

那一年，二夫人氏刚满双十，膝下女儿方三岁。如今已经是过去二十三年的时光了。有时候氏瞧着守寡整满二十年时朝廷拨银修的牌坊，常常觉得恍若隔世，几十年宛如一场大梦。

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转而倒放开了。其实，反正哪里都是陌生人，她对自己说，就当是一次差开会吧。于是，她带着些许矛盾心态应了。

近几年，她才开始礼佛。屋里供了尊白玉观音像，每日早晚三炷香，但是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寻求某神寄托。在她心底，始终是敬佛而不信佛。

氏皱眉：“大冷天的，可别叫他折腾了，打发个人去告诉他，待会儿我过去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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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棉陪笑：“您还不知六爷，瞧着是四平八稳的，这急起来啊，可比谁都急。”

氏回过神来，问：“谅儿要过来？说什么事了吗？谁过来打听的？叫她来见我。”

她年少时候聪异常，无论诗书、史书还是杂书，她都能读得通透倒背如。如今虽然记大不如从前，但是佛经她也照样背得下，每每给年老夫人讲经，都被赞讲得透彻。被赞得多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就通透世情了，抑或越是通透，越发不信能求得神佛庇佑吧。

二老爷年岿殁于永建二十八年，时年二十五岁。他十七中举，二十一得了探郎，而后的翰林院，文章锦绣，词曲风，素有才名，一直得先帝宣宗的赏识，被钦为御前侍讲。可惜天妒英才，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光里，只一场风寒就夺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