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浊。
“…然彼佛土,一向清净…琉璃为地,金绳界道,城、阙、宫、阁,轩、窗、罗网,皆七宝成;亦如西方极乐世界,功德庄严,等无差别…有二菩萨摩诃萨:一名日光遍照,二名月光遍照,是彼无量无数菩萨众之上首,次补佛处,悉能持彼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正法宝藏…诸有信心善男子、善女人,应当愿生彼佛世界…”
画师口中喃喃地念诵着,探笔又在地上蘸了一下,慕龙泉凝神看去,却吃了一惊——他的脚边竟然是数具尸体,显然刚死去不久,地面上还残留着大滩的血迹,而画师的毛笔所蘸的,骇然正是那些已经快要凝固的血液!
…!
尸体有男有女,个个都大睁着惊恐的眼睛、保留着临死之前的表情,那毫无遮挡的瞳孔映射着那点微弱地灯光,仿佛个个都在发出光芒。
“去吧…”画师用地上的血液新绘了数条线之后,似乎完成了这个阶段的创作。长长地舒了口气:“怨愤横死之魂、凄惨惶恐众鬼,都去吧…药师琉璃光如来之七宝琉璃世界中,日月遍照二尊者护持下,尔等必可寻得安宁——”
随着他的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地上那些不甘地睁大眼睛的尸体,竟然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周围夜色中闪烁的青白火光和若隐若现的啾啾鬼声也随之一空,清冷地夜风再次拂过,却已经不带丝毫寒意。
画师看着周围的一切,瘦得可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声地,越来越微弱,那干枯的身体也越来越蜷缩,缓缓地软倒在地上,渐渐地不再发出声音。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
轻微的波动传来,周围的一切景色又在变化。画师和周围的尸体、血迹都淡化消失了。地上的女童怜蚁图却留了下来,画面上的琉璃轻轻叹息一声之后,缓缓地睁开眼睛。整幅画自动站立起来,让她从画纸上走出。
“他本来是一个落魄的文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几乎连自己也要饿死。”
悠悠地,琉璃地声音低沉而伤感:“但他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同情心,即使自己饿成这样也还周济穷苦老人——后来战乱频起、民不聊生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告诉他这个法门,以人血书写经文,可以救脱横死的亡魂。于是他就去做了,什么都不顾地就去做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最后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最后病死在死人堆里,被人一把火一起烧了,尸骨无存,而他的魂魄,却不知道去了何方…我想,他应该去了真正的琉璃宝地吧…他这一生唱颂抄写的经文。决不会比任何一个虔信修行的僧人少。”
“嗯。”慕龙泉的目光也投注在那画师身体消失的地方,不自觉地双手合十,轻轻地行了个礼。柯玛加德罗的身体作出这样的动作,看着诡异而又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可以说是被他创造出来的。”
琉璃的小手轻轻一挥,那张画纸就平稳地飞到她的跟前,细细地抚摸着那皲裂破旧的画轴,大眼睛里波光盈盈闪动:“光明的力量,比我强得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才能成为所谓的‘月光遍照尊者’,然而我没有他那样坚韧的心智,每次每次,按照他的意愿把那个虚幻的世界改变得更像每个人都期盼的琉璃世界的时候,看着那些人满足安详地表情,我都会黯然神伤——他们在这里得到了解脱安宁,那,我们的‘解脱安宁’又在何处?”
慕龙泉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这样的位置,要不就光明这样心智坚韧的人、要不就派普西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担任,像琉璃这样敏感的生灵,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那么,这里又是那里?你把我带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停顿片刻之后,他把话题转开。这种事情自己又无能为力,何必徒增伤感。
“这里是我创造的一个微小的世界,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才突破你的防御、将你的意识接引来此处,然而也只能持续一瞬间而已…”
“那么你的目的呢?”听说自己只是意识被卷入,慕龙泉顿时担心起自己的身体来,眉头微微皱起,沉声询问:“你不是让我将琉璃心带走吗?”
“琉璃心并非单指这样一件东西,凡是生于琉璃世界而又并非琉璃世界之物,皆是‘琉璃心’,凭借这奇异的宿命之结,琉璃世界才能摆脱幻界的身份,成为一个真正存在的现实空间——”
“既然这所谓的琉璃心对你们如此重要,刚才你为什么又要让我带走这东西?”
慕龙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柯玛加德罗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琉璃的小脸:“有了这个,你岂不是也不需要再承受骗人的煎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