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这飘忽的声音消失后，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虽然听得娘叫他留步，可醒言却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还是晃动形继续朝门扉之行去。

“娘唤我作‘义士’，想必已是认清方才的形势了吧。”

“要是再让俺在饶州地界看见你这腌臜，好汉我便真个要替天行了！”

醒言乍见这情形，吃惊不小；赶睛，仔细观瞧——却发现，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胡世安这厮现下却也不怎么动弹，只躺倒在那儿低低。

嗟乎！一枝名葩，就此凋谢矣。

这话虽然语气极为不善，但那位还混赖在地上的胡公，一听此言，却是如闻大赦，也顾不得上疼痛，赶忙翻而起，一溜烟走门去——其迹遂绝。

当年犹忆堕尘初

虽然，一腔正直的醒言，觉着今晚这事儿颇为顺利，但不知怎的，对于方才这许多变故，十六岁的少年，心底总隐隐觉着有一丝不安——却又不知究竟何不妥。

只不过，过了片刻，再仔细一看，醒言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原来，正在那儿“装死”的胡世安，却是衣裳飘动“扑嗒”有声，好像还真的有谁在狠狠揍他！

原来，醒言住手之后，胡世安这厮却还在那儿左右翻，一副正挨打的模样！

不过，虽然这胡世安勉力受打，还他这风孽债；而娘这寝楼也算偏幽，一时也不怕有人起疑。但醒言顾虑着毕竟现在是夜人静，也不敢过于兜答。反正也只是来教训一下这厮，也不能把他如何。于是，又揍得数下，这位“大孤山”上的好汉，便即歇手。

门前如市心如

…

其后又用淡墨书着小诗一首，尾只有二十八字，却是写得数遍，曰：几度秋霜叶疏

醒言这才想起，屏风之后红绡帐中的女，已经是久未声了。

直到三年后一个同样凄清的秋夜，那个仍然跟着她的小丫鬟迎儿，偶尔听得娘房中，卧榻辗转有声。呼之不应，排闼视后，却发现娘已是仰葯而瞑。

醒言正要抬迈步得门去，却忽听得背后屏风之内，传来一声幽幽的话语：“还请义士留步。”

“呃…这昏灯瞎火的——定是俺刚才心情激，看罢了！”

“义士”义无反顾，继续前行。

素青莲，仍未能得火坑之中；芳魂媚骨，就此埋香于青山黄土。

看到这家伙如此作，醒言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

醒言站起来，正要言威吓；但看了一地下的情形，却又哑然失笑，声笑骂：“你这厮也真个惫懒！老已然住手，却为啥还在那里只是装死！”

只有那透过门隙的一丝晚风，带来一声低徊的叹息。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房中发生的一切，都像那落叶被秋风扫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在之后的三年里，月楼四姬之一的娘，在她山盟海誓的情郎不辞而别之后，在所有人为她扼腕可惜之时，却仍然是笑如初，看不丝毫的忧伤。

“义士”的形，顿时凝固。

“义士且听得家一言——”

这时，隐在一旁的灵漪儿，听得那屏风之后，飘来一丝似乎不带任何情的声音，在恍惚的烛光中低低的哦：“几度秋霜叶疏，当年犹忆堕尘初。门前如市心如，只索三年泪如珠…”

只索三年泪如珠

三年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月楼中当年那个喜诗曲的郊野少年，也早已离开了饶州。

娘殁时，颜如生，唯见角，有数滴泪珠沁。

——不用说，这又是那位疾恶如仇的灵漪儿，正在那厢踢得个不亦乐乎！

有拳相击之实。

“妾已有一诗和义士——”

众人于娘枕边觅得素绢一幅，只见上面用娟洁小楷，书得数语：“薄命人向无亲故，腆颜于世者，守活孝三年耳。妾之父母，于妾虽无栽育之情，却有养之恩。如今一朝了却，无事牵挂矣。”

听得这诗，少年返过来，回望屏风；熟视半晌，终未说得任何话来。

…

虽然发生了很多故事，却似乎都与这月楼中的娘无关。

见胡世安抱鼠窜而去，醒言心下大安。抬环顾一下四周，心说既然了却心事，这屋却也非久留之地，还是赶走人为妙。

…

…开的门扉，现已关上。屋里人踪已渺，又回复了秋天夜晚应有的静谧。

心中复安，醒言走上前去，对还在地上熬痛的凉薄之徒沉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