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井中波澜

成都城连日以来的喜庆气氛，终于在这日停下来了。并非因为昨天晚上的地震异动，而是因为那开chun以来第一声降临的惊蛰雷响，以及随之降下的chun雨甘霖。

从夜半时分开始，成都城上空便聚集了大团乌云，沉甸甸地越压越低，越压越低。那gu山雨yu来风满楼的气氛，无形间早把城内的喜庆冲刷得一干二净。得到黎明时候，纷纷细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然而在平常年景里金贵如油的chun雨，此刻竟无法使人gan受到半分喜悦之意，反而更意外地携带了无尽萧瑟与压抑。天空始终yin沉沉地，看不见半丝光明。甚至受其影响，街dao上也变得一派冷冷清清。

蜀王王府中的气氛，和外面相比并没有任何相异。而在留客居住的小院中，因为地chu1偏僻原因，这份萧瑟与疏离gan，便显得越益明显起来。

但就梵清惠而言，这张灰蒙蒙的雨幕，却正好可以将自己和那纷扰红尘相互隔绝。盘膝坐在窗前，耳听雨点手数念珠，多日来纷扰凌luan的思绪，也终于能够被轻轻抚平，重新恢复成遇上杨昭之前那zhong古井不波的状态。

慈航静斋的传人，自从创派者“地尼”开始，代代都孜孜不倦地追寻着那条超脱红尘世俗，直指无上天dao的解脱之路。她们遵循着古老的规条，艺成后就下山入世历练，挑选她们认为将会是明君的人并在背后加以扶持，并且始终jian信，可以由此令自己得悟终极大dao。虽然几百年间，从来没有人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脱。但这失败，却也从来没有动摇过静斋传人的决心。

过去的几百年间，正是天下自chun秋战国以来最混luan的时代。无论南朝的东晋及宋、齐、梁、陈，抑或北朝的五胡十六国和北魏、东西魏、北周、北齐等国国主，最多都不过是割据一方而已，谈不上是什么真龙天子。只有到了二十多年前，杨jian登位九五开创大隋，才真正统一华夏。然而就在这样jin要的关tou，偏偏慈航静斋就竟然没有任何作为。

原因非常简单——当时的静斋传人，也就是梵清惠的师，父所选择之扶持对象，乃是北齐的高huan。

可想而知，当北周攻灭北齐，而杨jian又最终取代北周统一南北之际，上代静斋传人所受打击之大，究竟是多么的严重。理所当然地，这份打击不可能不带来疑问和自我否定。虽然因为最终并没有公开化而不能确认其严重程度。但当梵清惠和她的师妹这两位新一代静斋传人，自幼偶尔看见师，父屹立窗前，怔怔发呆的模样，毕竟也不能丝毫无动于衷。

当时她们并不明白，宛若神仙般无所不能的师，父，为什么竟然也会liulouchu这样的表情。即使长大后多少知dao了一些当年旧事，也因为没有切shenti会，所以并不能真正明白师，父的心态。然而，杨昭却似一块石tou，不但在梵清惠的心湖上产生了圈圈涟漪，更终于激发chu一丝既说不清也dao不明的…莫名gan觉。

忽然显得急促和cu重的呼xi声，稍稍打破了屋内这片平静。jin随响起的“嗯～”一下轻叹中，梵清惠回眸相望，只见塌上yun睡了整整十几个时辰的明月大家，正支撑着shenti吃力坐起。洁白的贴shen小衣随那动作而褪下，显louchu一双足以教世上所有男儿也为之心动的藕臂。她背靠床bi，chun葱般的手指an上自己太yangxue，shenyindao：“这里是…”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放心，很安全。”梵清惠收起横放膝前的〖飞翼〗，在明月大家shen边坐下。轻轻扶着她腰肢，柔声问dao：“明月，你还记得之前自己都作了些什么吗？”

“我…我…”秀眉蹙起，明月mei丽不可方wu的脸上，立即因为梵清惠这句问话而泛现chu莫可言喻的痛苦之se。她苦苦思索半晌，挣扎着dao：“好象…杨公子…梵姐姐，那只是个噩梦，对吗？”

梵清惠幽幽叹口气，徐徐dao：“那虽然是个噩梦，但却发生在现实中。明月，姐姐不愿意欺骗你，但…事实就是事实，已经发生过的，就再也不能改变。”

明月怔怔地听着梵清惠的说话，面se霎时间变成纸般苍白。死死抓住衣角的双手不住微微颤抖，却始终也咬住嘴chun，半个字也不说。良久良久，她终于用力点点tou，红着yan睛dao：“梵姐姐，你…不，是我自己，现在还能zuo什么？”

梵清惠叹dao：“你不想知dao，自己为什么竟然会那样zuo吗？”

“知不知dao，还有什么分别吗？”明月涩声dao：“梵姐姐，你会救他的，对不对？”

“对…不起。”梵清惠别过tou去，心中一阵揪痛。低声dao：“dao不同…不相为谋。明月，事情到这个地步，姐姐也不能再向你有所隐瞒。杨豫只是假名，他本来的名字，是杨昭。大隋东gong储君杨广的嫡长子，敕封为河南王的杨昭。而姐姐我…本来却是要杀他的。”

“大隋…河南王…杨昭？”明月喃喃重复着，忽然抬首凝望梵清惠双眸，用力摇摇tou，以无比肯定的语气dao：“不，梵姐姐你绝对不会杀他的，明月知dao。”

“不guan会不会，现在都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