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吃了一惊,忙朝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两具白骨,枯瘦的手中各持着一盏绿幽幽的烛炬,那炬身是用人的胚骨所制,顶上放出微弱的光芒。
这景象虽然有些怖人,韦明远却因从前已见过多次,丝毫不觉恐惧,笑道:“二位大概是引路的鬼使了?”
左边那具白骨将头点了一下,仍以前那种枯涩的声音道:“昔为青楼女,红烛呼庐娱行客!”右边的白骨接着道:“今作黄泉使,青磷火鬼引归人!”韦明远听罢微微一笑,带点怒意朝暗中道:“文抄侯!你不该命两个妓女来迎接我。”
文抄候没有回答,左边的那具白骨却接道:“娼妓并不可耻,市身市笑不市心,生前粉红,死后枯骨,贵为天子,富甲王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到头来还不是与我们一样!”
韦明远听了倒觉得颇为有理,遂一笑道:“如此倒是我失礼了,就烦二位带路吧!”
那两具白骨遂开始移动,在前慢慢走着,走路的姿势却是楚楚有姿,想来她们生前,确曾颠倒过不少章台王孙,走马纨裤,韦明远微有一点感慨,可是他并没有放弃戒意与惊觉,在微弱的光亮引导下,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韦明远倒觉得有些不耐,出声又道:“还要走多久才到尽头?”
前面的一具白骨答道:“不晓得,泉下的路是很长的,也许永远不会有尽头。”
韦明远一皱眉头道:‘那我们就永远这样走下去吗?”
枯骨道:“不晓得,泉下是很寂寞的。”
虽是答非所问,却给了韦明远许多感触,回首往事,不禁唏嘘。
走着走着,忽然在黑暗中传来一种模糊的声音,韦明远倾耳听去,却又不甚清楚,忍不住又道:“这是什么声音?”
枯骨道:“心有所思则耳有所闻,这只有你自己才会明白。”
韦明远道:“我听不清楚,也不明白。”
枯骨道:“泉下惟心神相通之人,才能互相感应,你专心听去,自然会清楚明白。”
韦明远心不由主地凝神听去,果然略略有些明白了。这是一个女子的慢声低吟,声间倒是颇为熟悉,隐约可辨: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客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离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韦明远听罢心中暗忖道:“这是思妇怨诗,不知是在哪儿…”
正想之间,那声音又响,这次仿佛更近了一点。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见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韦明远又忖道:“这声音颇为熟悉,这词意尤为缠绵,但不知是谁家女子…”
就在他一心去探索这个问题,竟忘了身在何处,此来是为了什么…
前面两具引路的枯骨亦不知何时隐去,可是此刻周围竟微微有些亮光,虽是暗昏昏不辨东西,却能看见前面的路。
因此韦明远仍在不断地向前走着。
那吟咏之声更清楚了,仿佛就在不远之处。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与君相知之,多需殷殷夏雨雪,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韦明远仍未想起这是谁的声音,可是已被那悱恻缠绵的词境所感动,一心只想找到那吟咏的女子,脚下的步子也快得多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声音仿佛就在身边。
那么轻柔,那么痴情,那么动人心弦。
韦明远忍不住偏头一望。
在微弱的光线中,他果然看到一女子。
不过这女子是以背对着人,所以只能看见窈窕素衣的背影,以及她披散在头上长长的头发。
这背影都是那么地熟,不过他想不起是谁。
走到离她五六尺之处,他停下来,不敢莽撞地过去,而心中又极想知道她是谁,停了一下,他只好轻轻地咳了一声。
女子并没有动,仍是凄楚地吟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系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发如霜…”
“十年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