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才么…嘿嘿,她平日本就有些神志不清,如果真的认定你就是她的父亲,你打算怎么办啊?”
许惊弦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也要随她叫我大叔才是…”他暗暗回想刚才白玛的举动,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中似乎果真有几分亲情的意味,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又仿佛略有些遗憾。
“哈哈,白玛才应该叫我大伯呢。”多吉又想起一事“对了,那只幼猊怎么样了?你这么晚去了什么地方?”
许惊弦听说过吐蕃人对苍猊的诸多禁忌,不欲多吉替自己担心,便避重就轻,只说放了幼猊,根本不提与苍猊群大战过一场。
多吉性格耿直粗放,也不再多问,随口说着话,眼皮又沉重起来。
许惊弦忽道:“多吉,也许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他想到即将离开御泠堂,日后前途未卜,不知会去何处做个孤魂野鬼,不免自艾自怜,言语间颇为伤感。
而多吉却已渐入梦乡“哦”了一声,喃喃道:“如果有什么好吃的,别忘了给我们带些回来。”他大概以为许惊弦只是像从前一样,暂时离开后不久就会回来。
许惊弦无奈地一笑,这就是多吉最可爱也最可恨的地方啊,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宗师那么乐观的面对一切。他本还担心不知道该如何与多吉告别,现在反倒放下心事。也许无声无息地离开最好,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反正无论日后能否与多吉再次相见,他都会在心里永远给这个淳朴憨厚的吐蕃少年留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这三年来,除了宫涤尘与碧叶使,许惊弦与堂中子弟交往极少,打过交道的便只有同组三人与达娃大叔。
桑瞻宇外表谦恭,内心骄傲,处事圆滑,精明能干,一定早就察觉到他想离开,告别与否无关紧要。不知为何,虽然许惊弦与桑瞻宇并没有什么矛盾冲突,但彼此间总有一层淡淡的隔膜,尽管他对桑瞻宇不无欣赏,却直觉对方的性格里有一种危险的因素。于是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似乎一旦打破平衡,就会势同水火。
至于美丽文静的白玛…许惊弦轻抚依然发烫的面颊,回想刚才那一瞬间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竟略有些怅然若失。这一刻,他突又想起了水柔清。她也有着与白玛同样可怜的身世,不知是不是会因为清楚的记忆而加倍痛苦?那个总与自己作对、精灵古怪的小姑娘现在何处?她的父母皆因自己而死,她能原谅自己吗,还是依旧在怨恨?
许惊弦要紧牙关,在仇人的名单上又添加上青霜令使简歌的名字。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太多的仇恨只会加重心理的负担,他又有什么能力去一一复仇呢?仇恨与自卑已成为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两根毒刺,随时都可以感受到那尖锐的刺痛。前者逼迫他奋进,直至疯狂;后者则消磨他的意志,直至麻痹。
许惊弦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此生再也无法摆脱那蚀入骨髓的隐痛了!
许惊弦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帐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御泠堂堂规森严,孩子们每日早出晚归,练功不辍,除了轮流外出放牧,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许惊弦料想多吉可能是得到宫涤尘或碧叶使的指示,所以才没有叫醒自己,虽然正合他的心思,但受到如此“特殊照顾”,心中有颇不是滋味。想必在诸位弟子严重,自己已成为一个迟早会被驱逐出堂的忤逆之徒。
许惊弦望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听着外面吵嚷起来,已至午膳时分。
他犹豫良久,还是决定不出去就餐,遭受他人白眼也还罢了,最尴尬的是不知如何面对白玛。忆起昨夜那莫名其妙的一吻,暗讨或许白玛只是深夜梦游,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何不若无其事地从容面对她?但转念一想,万一事实并非如此,自己如此做作岂不有失坦荡?
他本就生性敏感,又正值情窦初开,明知自己对白玛只有兄妹之情,仍不免想入非非。那不可言说的微妙情绪搅得他心神不宁,回忆起当初在京师白露院中,自己还与凌霄公子何其狂一起暗中谈笑林青与骆清幽之间情愫暗生的温馨暧昧,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如今自己遇上相似情形,方知其中的甘苦滋味…
想到暗器王林青,许惊弦心头一凛,抬手抽了自己一记。大仇未报,怎可陷身儿女情长?这一来,他反倒对白玛生出一股淡淡的恨意,恼她凭空惹得自己心烦意乱,倒不如从此不见,免得牵挂。他咬咬牙,更加坚定了离开御泠堂的念头。
事实上在许惊弦的心里,虽然执意认为离开御泠堂是目前的唯一选择,却对未来根本没有任何计划,前途未卜之下,只恐那份欲走还留的心情阻挠自己的决心,才可以违犯堂规,找出千百种理由逼迫自己踏上一条不归路。这种不顾一切、一意孤行的少年心态,纠结得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帐帘掀开,多吉悄无声息地钻入帐中,递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纸包:“琼保次捷,我给你带了些青稞糍粑和牛肉,趁热快些吃吧。”
许惊弦心中感激,口中却道:“你快走吧,被堂使看到又要挨鞭子了。”
“嘿嘿,我身体壮实,挨几鞭子也没关系。不过你,唉…”多吉欲言又止。他本想劝许惊弦不要故意与堂主、堂使作对,碍于口舌笨拙,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比了个手势,示意许惊弦快吃。
许惊弦知道多吉对自己是一片真心,一面大口吃着食物,一面微笑着摇摇头:“不要为我担心,我自有主意的。”
多吉又道:“白玛今天好生奇怪,不住地左顾右盼,只怕在找你呢?”
“你瞎说些什么,她每天都是那个模样。”
多吉嘻嘻一笑:“白玛长得那么漂亮,性情又温柔乖巧,我好生羡慕你。”
“我瞧你是对她动了心吧?”
“哈哈,她也是我的朋友呀。她身世那么可怜,你可要好好对她啊。”
许惊弦不想多提这个让自己头疼的话题,笑骂多吉几句,胡乱搪塞过去。
多吉犹豫一会儿,有吞吞吐吐道:“对了,今日大家说起你昨晚和那个白衣小子在一起,都有些不满,有几人还说要联名启禀堂主…”
许惊弦一怔,这才忆起童颜说过,他曾与御泠堂弟子大战一场,虽不明原委,但这些弟子从小就被牢牢灌输必须忠诚与御泠堂的信念,自己与童颜交往过密几与叛堂无异,义愤填膺倒也无可厚非。他转念又一想,昨夜遇见童颜之事只有宫涤尘知道,难道是她故意放出风声,激起堂中弟子不满,从而好名正言顺地赶走自己?如此越想越是难过,既然此地难容自己,徒留无益,此刻恨不得背生双翅,马上离开。
多吉拍拍许惊弦的肩膀:“我先走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说完转身出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