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罢，念了一遍。正要放笔，背后有人拍着肩膊：“你又学宋江在此题反诗么？”蒋敬吃了一惊，回过来，却是小遮拦穆，喜不迭。对揖坐下，叫酒保再添酒来。饮了几杯，蒋敬：“我在家闲不过，往山中贩药材到建康发卖，一个破落要赖我的货，幸遇院长在府讨批回，对太守说，追还了。要到湖广买米，在这江州三十里外老鹳渚上停泊，被两个梢公劫了五百多两银去。我江中逃得命，打到揭镇寻你，偶在这里吃杯酒消遣，不想得遇兄弟，绝逢生了。你近况何如？”穆叹气：“我弟兄两个原在揭镇上一霸，不幸哥哥亡过，家业消败，兴复不来，受了人欺侮，孤掌难鸣，因此只在江州城内东混西混。连日又赔得光，气闷不过，到这里赊角酒吃。遇着兄长，心怀开了。”两个吃得杯盘狼藉。穆：“船是哪里讨的？梢公姓甚

到第三日衣服方，蒋敬作别，谢：“弟命幸蒙老师父救得，只是边没有一些东西可以酬谢。”老僧：“贫衲一片平等心，莫说居士是被难的，就是那歹人落受寒，也要相救。说哪里话！便是这碗素饭，也不是贫衲自己耕的，都是檀越的福田，不消谢得。”用手指：“了松林，转上南有座涧桥，过了桥再往东，不上半里，就是大路了。”蒋敬拜别而行。到得大路上、寻思：“还是重到建康去讨那些零星帐目？还是到江州？或者碰上有相熟客伴，借些盘缠再？”以问心一会，想：“此去建康有千里程途，腰间并无一文，怎生去得？且到江州再作退。”踏着冻，走过三四十里，到了关边，寻个客店安寓。

那店家见单客人，又无行李，不肯相留。蒋敬只得门，惶惶无定。背后总有人叫：“蒋客人！”蒋敬回看时，却是前日贩药材过关写税单的主人家。相见了，主人问：“恭喜回来了，可曾得利？带甚么货转来？要写单么？”蒋敬：“不要问起！利息颇有些，尽被船家所劫，逃得命，只剩一双空手。思量在关上寻个相认的客伴，借些盘缠。前边那店家见无行李，不容安寓，正在两难。”主人：“既然如此，且在舍下暂住，等候客伴何如？”蒋敬：“如此极！”一路同走。到了主人家，边止剩得一个束鸾带的金环，解来称有二两重，央主人家兑换些银使用。到晚吃了夜饭，主人家拿铺盖与他睡了。

万事由来天定，空多神算奇谋。当年鲍遇山丘，一晌豪华消受。狼迹天涯归去，青衫重到江州。千金散去不为仇，恐惹英雄笑。

到次日，在关上寻访，并无相熟的，闷闷不已。转过江边，见一座大酒楼。挑酒帘，正是浔楼。想：“是个名胜去，且上去吃杯酒消遣消遣。”走到阁里，开窗一望，庐山晴雪，那五老峰就像五个白老人一般。酒保搬上酒肴，自斟自饮，渐渐酒上心来，忽然想起宋公明当初在这楼上醉后题了反诗，险些丧了命，幸得众兄弟救上山寨。隔了许多岁月，经了许多变更，风景依然，良朋何在？不觉凄惨起来，想着宋公明的那《西江月》至今还记得，步他原韵，也题一首，写今日落魄凄凉光景。唤酒保借过笔砚，磨得墨，蘸得笔泡。他本是落第举，不待思索，写在粉上：

开门来。见雪地上有一人倒着，发慈悲之念，用力扶起来，衣服浑是冰。搀庵里，泡碗姜汤与蒋敬吃了，叫脱下衣，拿件袍换了，烤起火来。有一个多时辰，蒋敬方说得话，谢：“多亏老师父救了命！”老僧：“想是在江中吃人暗算了？”蒋敬：“被两个梢公将酒劝醉，半夜里拿刀砍来，我无计可施，只得在江里。”老僧合掌念声佛，：“只愿他长福消灾。”蒋敬倒笑起来。天已明，老僧些素饭用过，替蒋敬把衣服晒起。虽是雪霁天晴，那绵衣急切难。蒋敬：“这里还是老鹳渚么？”老僧：“上面十里路便是。”蒋敬：“想是那两个贼徒昨夜放下船，到没有人家下手。尚不晓得老师父法号？”老僧：“贫僧是西川人，贱号淡然。行脚至此，蒙村中几个檀越施些斋粮，将就度日，已有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