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仁不义之徒。你年少无知,应多学些仁义之道,切不可被他们一些专巧之技所惑。”周四听他口气反常,知他是在责怪自己,嘀咕道:“周老伯和木先生从未与我说过甚么仁义。大哥,仁义是甚么东西?”转头瞅着如庭,大是茫然。
孟如庭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又是生气,又觉好笑,口气转缓道:“一个人武功再高,若心怀不仁,也不会有好下场。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只因不存仁义之心,致使身败名裂,万世遗丑。”周四眨着眼睛道:“大哥说的仁义我虽不懂,可木先生与我说过,万事都要随机而动,应时而变,才能无阻碍、达贯通。大哥却说要时时都有仁心,那岂不是画地为牢,犯了愚执之病?”孟如庭一惊,心道:“他与木逢秋相处不过数日,怎就受了这么深的毒害?”凝眉道:“依你说来,便是当仁则仁,当不仁则不仁了。”周四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吧。”
孟如庭见他一脸的自以为是,心中大痛:“他如此年纪,便有这等想法,日后岁齿渐增,再与明教中人混在一处,必成一代枭魁,害己害人!”他心头火起,忍不住便要斥责,随即想到:“他重病在身,生死未卜,我何必如此认真,惹他不快?”又不禁感伤起来,双臂揽住周四,不再多说甚么。
三人又行数里,孟如庭恐木逢秋等人随后追来,多生事端,于是扬鞭打马,只检小道而行。他心念军营,只盼早些回返,因此路上并不耽搁。沿途无事,这一日已入滇境。
三人一路打听,知当地唤做富源,向前再走数百里,便是曲靖。孟如庭见离昆明已然不远,稍感欣慰,向周四道:“你到了昆明,梁王自会好好照料你。昆明风景如画,好玩的地方可多呢。”周四于途中一直在想:“大哥、二哥将我送到昆明,立时还要回去,只剩我孤伶伶一人,有甚么好玩?”
夏雨风见他闷闷不乐,说道:“四弟,我和大哥击退了官军,便来接你。你在昆明先住下,自己琢磨琢磨武功,日后咱三兄弟携手纵横天下,那该有多好。”孟如庭见周四闷头不语,欲逗他开心,笑道:“四弟,咱俩个和你二哥比一比,看谁的马跑得快。”周四抬头道:“好啊!”孟如庭见他有了兴致,微一踹蹬,战马箭一般蹿出。夏雨风从后喊道:“四弟,二哥追你来了!”不急不缓地打马追来。周四在马上叫道:“大哥,快打马呀!二哥追来了!”又回头冲夏雨风笑道:“二哥,你追不上我!”
三人说说笑笑,一口气跑出三十余里,周四兴致方尽。孟如庭勒马观瞧,见四面山清水秀,地阔林茂,心下赞叹。周四见此处景色怡人,吵嚷着非要到西面林中看看。孟如庭微微一笑,打马入林。未行多远,只见前面有一处小亭,立于坡上,亭中端坐二人,正在对弈。上首一老者鹤发情姿,大有出尘之态。下首一人身穿白袍,头带逍遥巾,是个年轻书生。
孟如庭策马来到切近,只听那老者道:“你取势之心太过,反把握不住大势了。看来你入世之心仍是不减呢。”那书生笑道:“师父说得不错。”周四听此人开口,大呼道:“大哥,那人不是前些日给安大哥卜卦的先生么?”孟如庭定睛看时,喜道:“还是四弟眼尖!”翻身下马,跑上小亭,冲那书生抱拳道:“不想在此幸会先生。”
那书生见是如庭,微微一怔,起身还礼道:“异地邂逅,也自窃喜。”说话时瞥见周四,眉宇间忽露郑重之色。那老者问道:“云山,此是何人?”那书生道:“这几位是安邦彦帐下的壮士。”那老者冷笑一声,不加理睬。
孟如庭道:“自那日闻先生宏论,深有所感。今日相遇,正要再聆教诲。”那书生笑道:“壮士过讲了。小可所言偏颇浅薄,不似吾师独观天下之大略。”手指那老者道:“此乃家师玉溪真人。”孟如庭忙躬身道:“小子得瞻道貌,实为万幸。”那老者微合双目,置若罔闻。孟如庭知世外高人,多孤僻自用,又对那书生道:“先生因何至此?”那书生叹道:“安邦彦不久必败,故避居此间。”孟如庭道:“先生何出此言?”那书生笑而不答。
孟如庭心中疑惑,向老者施礼道:“如今天下欲乱,四方风惊云扰。仙长以为大势若何?”那老者睁眼看了看他,摇头道:“你非大命之人,多问无益。”孟如庭道:“小子虽无补缀天地之能,斡旋乾坤之智,但心系天下,故欲忝颜一问。”那老者听他语意肯切,轻叹一声道:“足下岂不闻顺天者逸,逆天者劳?安邦彦不过跳梁丑类,不知天命之徒,你却倾心依附,还谈甚么大势?”孟如庭道:“明室无道,天下人皆可取而代之。安大哥替天行事,有何不对?”那老者冷笑道:“日后妖么小丑,多如牛毛,又岂止安邦彦一人?”孟如庭正欲开口,却听那书生道:“吾师善观乾象,常谓群星聚于陕北,其地必多反士。壮士若有志于天下,务要择明主而侍。”孟如庭道:“依先生之见,谁人可得天下大势?”那书生沉默不答。
忽听夏雨风在坡下嚷道:“大哥,别听他俩个胡说了。咱们快走吧!”孟如庭不去理他,站在亭中,低头思量。那老者听夏雨风言词无礼,起身要走。那书生望了周四一眼,对如庭道:“山野慵懒之人,不省治国安邦之策;适承明问,姑妄言之。壮士不必在意。”说罢便要离去。孟如庭道:“似先生这等才略,何不出山济世,做番大事?”那书生望了望老者,苦笑道:“愚性颇乐闲散,无意功名久矣!每日琴酒为欢,无以为志。”又对老者道:“马上少年后必腾达,似可佐之。”那老者摇头道:“此子虽贵,却含破亡之相,非拨乱反正之主。”说罢径自去了。那书生又瞥了周四几眼,也随老者远去。
夏雨风指着二人背影骂道:“这世上便有这么多闲人,整日价只会装神弄鬼,胡说八道。依我看管他甚么大势不大势,只要谁胳膊粗,谁他娘的就说了算!”周四道:“对呀,大哥、二哥比我胳膊粗,便都比我说了算!”孟如庭迈步下坡,凝视周四道:“四弟,他二人都说你是贵人之相,你可高兴?”周四搔首道:“我有甚么贵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