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上二十年？”那人并不回答，摸了摸他脉博，轻声：“你躺着别动，一会如有不适，我自会帮你。”那小僧抓住他双手：“我里面确是有些古怪，那是为了甚么？”一言甫毕，那人突然甩开他双手，嚷：“你说话时小声些，震得老夫也要炸开了！”

那小僧一怔，咕哝：“我一直便这么说话，可并没大声喊叫。”那人将他揽怀中，笑：“你内已装了老夫四成功力，只是你不懂收放之法，讲话时自然气冲上焦，声若驴吼。”那小僧听得糊涂，正缠问，那人又：“也怪老夫一时匆忙，疏导时过于狂猛。唉，若我心脉不断，又哪会用这等‘连同息’的笨法传你功力。”言说至此，气一变：“也怪你这小秃驴从中捣，不能使其功德圆满！”二指倏伸，在那小僧上打个爆栗。

他酣然睡，梦魂飘飘，也不知到了几时，睡梦中忽觉有珠溅在脸上，颠倒几下，遂被惊醒。他睁开惺松睡，见中已不甚黑暗，知外面天光已亮，于是向四下望去，看那人是否也已醒来。目光到，却见那人盘膝坐在旁，双手忽上忽下，正从许多意想不到的角度曲转伸缩，上大汗淋漓，模样十分古怪。

那小僧睁开双目，壮着胆：“老……老伯……伯，你……”那老者斜睨小僧，狞笑：“此番快意恩仇，便以你为始。”突然挥掌击来，波地一响，正印在小僧。那小僧哼也不哼，纸鸢般飞了去，顺石落，一动不动。

那老者侧耳倾听，神变幻不定，继而仰起脸：“空如大师所言虽是不谬，然世间权弱顺，终有所主。贵寺经法纵有神妙之，周某也未必降它不住。”言罢昂然而起，现不可一世之态。

那小僧无故挨了一下，着实气苦，咕噜在一旁，委屈：“我……我可没从中捣。”那人叹了气：“你这小秃驴无知无识，自不知其中凶险。适才我以生寂的天壤之气注你内，堪堪便要达到混成的太冲之境，你为何生了必死的念？”那小僧低下：“你得我浑痛，我自是以为快要死了。”那人啐了一：“你可知如此一来，我二人内真气已立时变为长没的地壤之气。这地壤之气不死不活，不滋生、不运化，若非老夫见机得快，手拍你‘百会’、‘间’两，此时不但你变成一堆臭，只怕老夫全经脉也都毁个净！”说罢又气咻咻骂了几句，怒气兀自不消。那小僧平素在寺中被人打骂惯了，坐在一旁，只是怔怔地神。

那老者怆然之，呆呆坐下，连珠也不转动。那小僧见他失魂落魄，不敢上前搭讪，在他后悄立，不住地搓僧衣。

空如叹息：“佛曰：‘无常即苦’。世事无常，弱亦是无常。施主以一隅之专，妄逞智术，这如何能有了局？施主近年来愈陷愈，唉……”

来人续：“只因施主心中早存了是非。凡事一有是非，即成偏见。想敝寺‘易经’功理奥，虽是武学，却与禅机暗合。施主本心法纵然妙，但若一味压制‘易经’上的内劲，终非正途，到来此消彼长，那是越发调和不得了。这慧宁暴尸荒野，岂非前车之鉴？”这人缓缓说来，语意颇为中肯，似对老者诸般情状极是熟稔。

那小僧听他语关切，心中一：“我在寺中时，值事的僧人总要等我将一活计完，才准我去睡。这位老伯伯却我早早安歇，心可比那些僧人了许多。”他自小孤苦无依，从未得过他人些许关怀，此刻只受那人滴呵护，已是念由衷，忙依然躺在地上。他一日来连惊带吓，也觉疲惫，工夫不大，便沉沉睡去。

那老者愤然：“大师是教训我么？”空如：“老衲不过直言其事，并无说教之意。施主何以迷途不返，逞自误？”那老者神一变，森声：“周某若迷途知返，试问贵寺哪位僧指迷津？”空如：“若以武功论，敝寺确无人能博施主一哂，但说到扶正祛邪，消弭罪戾，敝寺倒也不乏其人。”

那老者嘴角搐两下，突然大笑起来，挥袖指：“天下竟有人妄言普渡众生，芟夷罪孽，此念何其愚腐！大师久闻晨钟暮鼓，已失慨豪，朗朗青天之下，何呓语？”空如一怔，摇：“所谓言者谆谆，闻者藐藐。施主不听老衲之言，看来今生今世，怕也难见天日了。”提了竹篮，迈步下坡去了。

他苦痛难捱，轻轻哼了起来。哼不几声，便听耳畔有人嘘了气：“总算天有薄情，留人不去。”那小僧听是老者的声音，百集，泪夺眶而。

那老者在中风般转了数趟，一蓬发无风自起，手上青暴，一件破旧的白袍朴喇喇飘摆，劲气在内纵横四溢。那小僧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直吓得双目闭，缩一团。那老者蓦然停下脚步，恶狠狠：“你少林自居正大，二十年前还不是被老夫打得七零八落。今日我便不活，也要灭你满门！”说话时咬牙切齿，大有癫狂之态，与前时判若两人。

忽听传来脚步声，随听一人叹息：“不想终是害了他命！罪过，罪过！”那老者听了，挑眉冷笑。

他不敢起，索仍假寐之状，眯了双，偷偷窥望。只见那人面苍白，颧颐，颇有松鹤之姿。乍一看去，也辨不多大年纪，此时双目闭，眉心锁，不免一丝乖戾之气。那小僧见老者心绪不宁，更加不敢打扰，心想：“这个老伯行事古怪，也不知要甚么？”

那人见他默不作声，也觉过意不去，嘿嘿笑了两声，说：“适才我行功之时，便觉你质异与常人，乃上上之资。若假以时日，原不愁龙虎不会，火不调。”走过来轻抚小僧面颊，又：“你先睡上一觉，养养心神。明日一早，我再传你运转之法。”

过了一会，那老者忽站起来，凄声：“飞鸟返乡，狐死首丘，禽兽尚有其。难周某英雄一世，到来真要终老山谷，永难瞻日么？”说话间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那小僧见他难过，正不知如何劝，老者却迈开大步，在内走了起来。那小僧见他每走一步，目中鸷之意便多了一分，神愈发不善，禁不住暗暗祷告，盼神佛显灵降法，消老伯伯肝火。

那老者右足轻，陡然踏向石，几个起落，已纵数丈。便在这时，心间骤然一，仿佛被人用力攥住，一气再也不来，当下神大变，脚下一，又跌回内……

却说世事难料，人寿有常，万事虽关人意，终归决于天命。合是那小僧福远命大，寿禄未尽，几经辗转，竟又醒来。这一回他神智稍复，立觉五内蹈海翻江，浑骨好似散了一般，酥麻胀，痛钻心。幸喜后心有一传，牢牢护住心脉，其余各虽万般苦楚，这却随自家呼一弱一，稳稳守住一气息不散。

少顷，只见由放下一个竹篮，里面装了些馒、青菜之类素。那老者取，来人将竹篮提了上去，说：“二十年来，老衲每日见施主枉费心神，空自烦恼。唉，以施主这般资质，如何戡不破其中理？”那老者哼了一声，面沉下来。

过了一会，那老者低哼一声，忽而委顿，双目缓缓睁开，目中满是灰心、绝望。那小僧忙坐起来，关切：“老伯伯，你很累么？”那老者面带苦涩，望了望他：“你现下内可有不适？”那小僧摇了摇。老者见他醒来后气红，便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