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转伸两手指，学那降妖除的符咒派士，指向慕容桐皇，大笑着打趣：“急急如律令，你这祸国殃民的孽障，还不速速现形！”

跟轩辕大磐是一个病，各个领域，都是到即止，不求甚解，被世殿下拿话一激，一咬牙连公认统典籍里极为晦涩的大《太上正一玄律令集》都堆到桌上。

黄蛮儿憨憨：“摘山楂。”

徐凤年自嘲：“我也没说我非要跟读书人过不去啊。再者很多人和事，本就没对错可言，钻了角尖，一定要非此即彼，就没理可言了。”

慕容桐皇怔怔神。

这一日，徐凤年终于不再只在山脚逛，拉着黄蛮儿，喊上慕容梧竹慕容桐皇一起去附近一座观后山，只有青鸟跟着，挽着一只竹篮。

慕容桐皇还在持，但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理直气壮，低：“读书人还是好人居多。”

徐凤年平淡：“比起徐骁还是少多了。”

徐凤年睁开睛淡然：“这个理我懂，徐骁也不是没有打心佩服的读书人，不过似乎没几个有好下场，递治国二十一疏的贺州荀平，被百姓烹。赵广陵呕血亡于西蜀皇城外的军帐，曾文武评将相评的李义山被同是读书人的一些个文坛擘，以文字取人命，被株连，最后逃到了徐骁边才活命。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说这是以偏概全，但我在北凉王府，见识过太多名士风采，的确写得一手团锦簇的诗章，不是杀人还是歌功颂德俱是一手笔，名利名利，知为何名字在利字之前吗？北方张圣人曾说有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再次立功，这便是答案，也是为何文人轻视武夫的据，有几个读书人是奔着立德而去？读书来读书去，最多的还是立言啊。立言攒人格赚名望，光宗耀祖，名留青史，哪里顾得百姓饥饱寒。”

慕容梧竹只觉得匪夷所思。徐凤年挑了个山坡坐下，黄蛮儿来去如风，一捧山楂接着一捧，很快就填满小竹篮，青鸟脆就把竹篮放地上，慕容梧竹说到底还是脱活泼的年龄，与青鸟去采摘山楂。徐凤年和慕容桐皇隔着一段距离坐着，两虎夔漫山遍野打撒泼。清风拂面，徐凤年闭目凝神，抚摸着叠而放的雷绣冬，浮想联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原本闭关造车，即便有九斗米魏叔帮忙解惑，对符将红甲云纹禁止的研究仍是举步维艰，可这两天经过老天师赵希抟的拨，许多拦路虎都被腹有天机的邋遢老给轻轻打死，让人豁然开朗。唯一可惜的是边缺了个知晓密意的佛门僧，否则徐凤年自信可以把符将红甲变成彻底的中。

徐凤年托着腮帮望向牯大岗，自言自语：“还是温华那小想得开，不知这会儿在哪里了。”

慕容桐皇正：“殿下不可以偏概全！”

徐凤年修长手指抹过雷，缓缓：“成王败寇。你想想看，秋八国史书，不都是由离王朝的史官在写吗？那些个为了让列祖列宗上忠臣传的，哪怕留下个十几个字给后人，便可以不惜羽，削尖了脑袋去仕新朝廷官。那些个为了让父辈们不佞臣传的，则更是奔赴京城，绞尽脑讨好翰林黄门郎们，哭着喊着恨不得把妻妾双手奉送。不是有个人让正妻解衣以人手的荒唐典故吗？”

慕容梧竹大概是那天虎算是一场推心置腹后，对披一张好大虎的世殿下远比弟弟来得泰然自若，柔声问：“殿下，这是什么呀？”

慕容桐皇皱眉：“为何要跟读书人作对？不知众铄金以至于让你们父遗臭万年吗？”

徐凤年笑：“说来可能不信，襄樊儒将王明自刎后，本是佞臣传榜首，是徐骁与老首辅吵了一架，起袖亲手划去的。而西楚史书对于这位曾给西楚独坐钓鱼台整整十年的读书人，没有留下半个字。这一次，则是朝中遗老领袖，西楚老太师孙希济亲笔抹去。”

慕容桐皇轻声问：“听说殿下在江南杀了许多铮铮士。”

慕容桐皇嗯了一声。

徐凤年轻声：“我在江南报国寺听江南名士说王霸义利，结果只是一个原本没资格席的寒门士在为百姓求利，你说那些名士，是哪门的名士？只知诵风雪月，清谈玄说，全天下都在叫好，便是真的好了？读书万卷，无书不读无经不解，不知朱门外有冻骨，便是士的士了？”

徐凤年笑：“当初老天师去北凉那边要收我弟弟闭关弟，好说歹说了半天，都没说到上，也就这山楂比较让黄蛮儿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