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要客人叫上几菜肴，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收他收得油一些，如果客人问起，店家可以说，这菜是特别的，因为下了鲍丝、鱼翅、羚羊还有什么的，这些珍贵的料，正合乎客人的份。

──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约会？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很好玩。

酒楼里的客人不是人，那才是奇事。

买的正在跟卖的讲价钱，大概忘了那些竹箩里的土、竹丝、山并不同意，所以咯咯地叫得分外厉害，跟房里的匹，因饲料不甚满意，也长嘶起来，织成一片。

不把得失看得太重，对自己而言，总是件好事。放轻松，但全力以赴，绝对是可以并行。

王小石去只到好奇、有趣，并没有因而觉得沉重、负担，因为他并没有把成败看得太重，把冒险看得太严重。

只不过，这个人，王小石一看去的觉，便不觉得他是个人。

看那人吃饭吃得不亦乐乎，不亦快哉，只羡吃饭不羡仙的样，彷佛这前的饭，是颜如玉，是黄金屋，不但香，而且辣辣，简直接近活生香了！

不但没有菜，同时也没有酒。

但这人还在吃饭。

只吃饭，没有菜。

还有对那个在三合楼下，嗅着酒味就起馋的小乞丐，也觉得极好玩。

人生里，总会有些约会，是你意想不到，而且也无法控制、无可预测的。

市肆上有一个老人、一位少女正在卖艺，那老人脸上的沧桑，里对少女的关注，那少女微笑时的风情，发上青巾袅动时的风姿，王小石就想：单只这个情景，这对江湖卖解的父女，就足够令人写一书，来描述他们的遭遇和世…

连对那个蹲在地上坐着小砖卖莲百合红豆沙的老婆婆和小姑娘，都觉得很好玩。

王小石觉得很好玩。

这个人的桌上，三十一个空碗，堆在一起，已叠得比人还。

何况，还有那些刚把一奢豪大轿置放在大宅石狮前的四名中年轿夫：如果说他们只是中年，但他们弯折的腰脊和常年经受日晒雨淋的肤，令人不敢相信这不是年老的乞丐。但他们赤膊上的肌，又显得扎实有力，跟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人当然也是个人。

──不是人，而是饭桶。

也许，在江湖上挣饭吃的穷哈哈儿，都有副劲的魄，但充满沧桑的心灵。

他一面行去三合楼，一面想个好玩的：如果在市肆中的这些人，都如一位武侠前辈的武林纪事里所记述的事件一般，忽然全变成了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来对付自己，那自己会怎样呢？

酒楼里当然有人，一也不奇。

市肆依然闹，卖针线的小开跟一个打扮得枝招展的小丫鬟正在打情骂俏，一个穿红绿、穿金银，还镶着几颗金牙的阔太太，正在骂她那个一向被坏了所以不听话的小孩，不该满街跑，跟这些穷人沾在一起。一名家丁正在替公哥儿的主人卸下鞍，另一名正在清洗下石。

客人这般一听，多半就着牙签，负着

他桌上还摆着十七碗饭。

所以王小石一路行去，居然还有心情，去观看这条闹的街上的闹。

更好玩的是三合楼下，在饭堂里，有一个人。

没有人的酒楼便不能维持了，对酒楼饭馆而言，自是人越多越好。

也不知他不喜吃菜，还是因为饭叫得太多，所以叫不起菜，他只吃饭，不吃菜，彷佛这些盛在不同碗里的饭，就是他的山珍海味、妙佳肴。

这个约。

那个脸横生、敞开肚、一丛丛黑的猪佬，显然十分不满意那个又又瘦提着个大菜篮、篮里尽是在菜摊里趁人不觉捞上一把芫荽、葱、姜的胖妇人，不住地跟他讨价还价。他想不卖了，也不想卖了，因为他和他的猪都是有尊严的，不想那么贱价就把它卖去，所以瞪着睛用猪刀把猪骨敲得格登响，想吓唬那个胖太太；偏偏胖太太一也不怕，一副应付他这人已司空见惯、视作家常的样，依旧着翘着，跟他杀价不休。

这顾客，店家当然不甚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