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老太婆果然是左眼瞎了,扶着拐杖的右手食中二指已断占,立刻从云床上爬起,叫声:“奶奶!您老人家来了?”向金姥奔去。
他的呼唤之声,充满着企盼的感情,似乎使得太虚道人都为之感动,见到他奔下云床,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又缩回了手。
金姥左手搂住李金贵,喃喃道“乖孙子,乖阿贵,可苦了你了…”
这一幕祖孙会面,情景颇为感人,但是室内这些人个个都是江湖中人,没有一个真的感到。
他们的目光都盯在金姥面上,似乎想要分辨出这个衰老的瞎眼老太婆,是否便是皆年以美貌、以暗器出名的金花女侠?
太虚道人侧目望着蓝云,问道:“蓝道友,怎么样?”
蓝云从金姥一进入丹房,便凝目注视着她。
他没有放松她面上的每一丝表情,几乎连她每一根白发,每一条皱纹都一一检查。
尤其是金姥的手,和她的眼,更是蓝云反复查勘的目标。
他的脑海里出现二十多年前,所见到过的金花女侠的模样,并且将之与眼前的金姥相对照。
可是,二十多年来,她的容貌、身躯,没有改变,他也不能想象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改变。
怎么看,眼前这个鸡皮鹤发,衰老不堪的老妪,会是当年那个风姿绰约,韵味十足的美女。
如果太虚道人不是曾经说过这个老太婆可能便是金花女侠,蓝云连再看她一眼的味口都没有。
他不敢想象一个女人老了之后,会变成这么“恐怖”的样子,使他愈看愈觉得恶心。
太虚道人的话一传入耳里,蓝云面上不禁浮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
太虚道人道:“你再仔细看看。”
蓝云道:“太虚道友,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太虚道人道:“也许是吧,不过!”瞥了金姥一眼,道:“贫道若不弄清楚这点,恐怕今晚都睡不着。”
蓝云道:“老道,也许你可以用慑心术问出来。”
太虚道人道:“蓝道友,你再认认看,或许是你没有把握住她的特征…”
蓝云凝神望去,但见那独眼老太婆拥着李金贵,左手抚着他的肩背,嘴里喃喃不停的,不知说些什么,那只独眼中泪光闪现,显然是队到孙儿,难禁悲喜之情…
如果说这么一个慈祥的老妇人,便是当年纵横江湖,恶徒闻名丧胆的金花女侠.那真使人不敢相信。
蓝云打量再三,沉吟再三,都无法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结合在一起。
他苦笑了下,忖道:“如果这个可怜的老太婆是当年的金琼华,那么命运对她所施的手段,也太残酷了,怎会使她变成这副样子?”
他的目光一闪,落在太虚道人面上,摇了摇头,道:“老道,你认错人了。”
太虚道人哦了-声,忽地笑道:“蓝道友,是你错了。”
蓝云一愕,只听太虚道人朗声大笑,道:“贫道今天真是感到非常荣幸,竟然能请到廿年前,名震武林的金花女侠光临敝观…”
他一挥手,道:“玄法,你还不为金花老施主看座,做什么?”
此言一出,屋中众人一齐大惊,每个人都以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视着拥着李金贵的老妇人。
玄法道人嗫嗫道:“师叔,您老…”
太虚道人微笑道:“金老施主归隐江湖多年,面貌已经改变,难怪这些后生晚辈不认识你了,不但这样,连贫道和蓝云蓝施主,都认不出来了,失礼之处,尚祈恕罪…”
说着,一捧拂尘,单掌向那老妇人打了个稽首。
蓝云起先也是一愣,后来见到太虚道人若有其事的说了这番话,不禁心中暗笑,忖道:“这杂毛老道又在施诈术了。”
一想到这儿,他的情绪顿时轻松下来,疑目望着金姥,好奇地注视着她的反应。
金姥直到这时,才好像发现太虚道长在对她说话,她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奇地望了太虚道人一眼,道:“阿贵啊,这位老道长是在跟谁说话啊?”
李金贵道:“他…他…”
太虚道人哈哈大笑,道:“金老施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贫道既然已经点明你的身份来历,你又何必一直跟贫道装蒜呢?”
金姥愣愣地望着大虚道人,过了一会,才作出恍然之态,道:“老道长,你是在跟老婆子说话啊?”
太虚道人颔首道:“不错!”
这时玄法道人已端来一张木椅,道:“老前辈,请坐。”
金姥咧开嘴,道:“这位道爷,你太客气了,老婆子…”话声一顿,道:“阿贵啊!刚才那位老道长是要蒜头,下回奶奶来看你的时候,一定多装点大蒜来,嘿嘿,乡下地方,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个蒜头嘛可多着呢…”
她嘴里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侧身一屁股就坐在椅上,还顺手拉过李金贵,让他靠在身边。
屋里众人看到她这种缓慢的动作,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话,不禁都有些怀疑太虚道人是否认错人了。
因为一个像这么老的老人,行动必然很迟缓,耳朵、眼睛都不灵光了,嘴里自然也变得唠叨,时而会自言自语…
蓝云忖道:“如果这老太婆真是金琼华,那么她假扮老妇人的动作,真的练得熟练之极,毫无瑕疵,大逼真了…”
太虚道人面色一沉,凝目望着金姥,道:“金老施主,你也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为何在贫道叫出你的字号后,仍然跟贫道来这一套?这样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吗?”
金姥愣了愣,侧首望向李金贵,道:“阿贵,这位老道长是在跟谁说话?”
李金贵道:“奶奶,他在跟你说话呢!”
金姥诧异地道:“奇怪,怎么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阿贵,敢情你在观里做了什么错事,老道长不要你了吗?”
李金贵道:“没有啊!”金姥不解地道:“那么他说些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回家时跟我提起的,要跟一个姑娘走到什么宫去的事?”
李金贵道:“不是的…”
金姥慈爱地拉着李金贵的手,道:“嗨!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人家姑娘喜欢你,要带你去学手艺,将来好让奶奶享福,有什么关系?”
她冲着太虚老道一笑,道:“老道长,你真是太好心了,让我们阿贵去大城市里去学手艺,还要他带三两银子给我这老太婆,我真要好好的谢谢你,下回一定多带些蒜头来孝敬你,咳咳,我们那儿的蒜头可是又大又圆,好吃得很…”
太虚老道脸肉抽动一下,阴沉地一笑道:“金花女侠…”
金姥哦了声道:“老道长,你还喜欢金花菜啊?这个也不打紧,我们家里金花菜多的是,下回老婆子一定多带点来…”
太虚老道被她说得简直有点啼笑皆非,屋中众人眼见太虚老道的模样,听到金姥这番话,禁不住暗暗好笑,只是没有人敢笑出来。
唯有刘翠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登时,引来了太虚老道冷厉的目光。
她笑容-敛,耸了耸肩,道:“老道长,是不是你弄错了?阿贵的奶奶明明是…”
她的话被金姥的惊叫打断:“啊哟,老婆子真是老眼昏花了,进来了好半响,倒没看到屋里还有这么两位标致的姑娘家…”
金姥侧首问道:“阿贵,你跟奶奶说的两位姑娘,就是那两位?”
李金贵点头道:“是的。”
金姥站了起来,扶着李金贵,道:“奶奶要走过去,看看仔细…”
她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拉着李金贵向刘翠娥走了过去。
刘翠娥和郑霞见到金姥走过来,互望一眼,还没说话,只听金姥嘴里“啧啧”地道:“啊哟,真是太漂亮了,老婆子这一辈子都没见到这么漂亮、这么美的姑娘!阿贵不知道几辈修来的福气,遇到了你们…”
刘翠娥听得她这么称赞自己,不知怎的,突然有股羞涩的感觉,讪讪地道:“老奶奶,你太夸奖我们了…这个…”
一声冷厉的哼叫,如同锥子刺穿木板截断了她的话,刘翠娥目光一闪,只见太虚道人一挥大袖,随着气劲飚然,金姥和李金贵两人飞跌开去,落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