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香客游人如此兴高采烈,岂非怪事?正自暗笑,店伙来请入座,笑问:“相公无什同伴,可要叫个把唱的来?”李善笑答:“无须。”阿灵跑了半夜,又饿又渴,难得主人体恤,强令同座,心正喜幸感激,见店家赔着笑脸还在絮聒不休,把小脸一绷喝道:
“你这伙计怎不认人?我家相公大家公子,文武双全,从来守身如玉,不喜女人。休说你们这些北方的丑八怪,连江南那许多清秀美貌的女子从没正经看过一眼,人却大方,你想多得赏钱容易,非叫唱的做什?”店伙见客发话,不敢再说,刚退出去,便听东厢房中有人呼唤。
李善所居乃是一所三合院的上房,两明一暗,内有套间,入门时曾见东厢房内灯光甚亮,隐闻吹笛之声十分娱耳,周身雨淋,急于沐浴更衣,不曾留意。等唤店伙,才想起先闻笛声音节美妙,比自己平日所学要强得多,可惜此时不听再吹。正催阿灵快吃,并说:“浦侠女必往泰山,遇到这等大雨,不知退回也未?看这雨势尚无停意,又没法去寻找,真个急人。”阿灵笑答:“浦侠女小人见过,听说泰山甚高,方才那团星光比我们快不多少,定必中途为雨所阻退了回来,多半是在这些客店。此时离明不久,等到天明,不管雨住也未,小人先往各店打听,必能找到。”李善刻骨相思已非一日,恨不能当时便和心上人相见,偏有许多顾忌。不令阿灵前往,心又恋恋;令其前往,又觉冒昧。正在为难,忽听东厢有一女子笑道:“此人说话大已欺人,田四兄不要拦我,非要叫他见识见识,到底北地胭脂是否胜过江南佳丽?”底下便听有人劝阻。雨势本已渐小,忽又加大,听不甚真,以为说的别人,听过拉倒。先前身上发冷,几杯热酒下肚又发起烧来,心身疲倦,苦恋文珠,偏打不起主意,闷闷的正想略进饮食,先睡片时,天明便起,以防与意中人相左。
忽见店伙进来,站在一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方问何事,又听门外男女笑语之声,跟着走进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件黑布衫,身材甚矮,却生得浓眉大眼,目射金光,凹鼻阔口,两颧微耸,颔下一圈长才寸许的络腮胡子,貌相奇古;女的却生得玉立亭亭,丰容盛需,肤如凝脂,一双凤眼隐蕴威棱,貌相甚美,偏带着一种英爽之气。素昧平生,无因而至,方要询问来意,猛一眼瞥见黑衣人腰间系着一根丝绦,上挂短笛,乌光铮亮,似是铁制,心中一动。暗忖:“游武师说江湖上常有异人,出门在外必须留意,犯而不校,诚敬可以远害。”忙即起立,赔笑让座。未及请问姓名,旁立店伙既不愿得罪这类怪人,又恐贵客发怒,正在两头为难,不料一位贵家公子如此开通,忙先赔笑道:“这二位是东厢客人,因今夜大风雷雨无法上山,知相公无什客伴,特来请教,还望包涵,小人给你请安了。”话未说完,女的突把脸色一沉,微愠道:“这是我们自来,与你何干?要你赔什小心!各自上别屋去,没的在此惹厌!”店伙诺诺连声,仍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