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他气势汹汹，把一翻，冷笑：“你这厮如此凶横，莫非还敢打人？常言好买好卖，生意不成仁义在。照你这样蛮不讲理，我连价都不赔，倒看看你有什方法，敢把我怎样！”向三见少年连破也不赔，怒喝：“野狗，我与你拼了！”说罢，扬起扁担，照便打。沈煌恰由人丛中挤，旁观诸人因向三是个地痞，发起蛮来，专一寻人拼命，什么事都得，恐受误伤，纷纷闪避。沈煌见那少年貌相清秀，九月间的天气，穿着一件青布单衫，虽然；日得都褪了，但极净，站在向三对面，扁担正在下落，也未躲闪；心中不平，待要纵拦架。

少年笑说：“是你自己打碎，与我无。”向三还待动蛮，后来旁人看了不平，说他不应欺生。向三力争：“少年闹鬼，故意捉，非赔不可。”

原来沈煌最孝，又武，聪明颖悟。乃师周文麟是个少年名士，与主人夫妇原是好友亲戚。沈畅在时见其孤一人，又是至好，约来家中教读。沈家搬来不过数年，当地无什亲友，书房在前院，和内室隔着两三层院落，又是习久相安，沈畅死时托妻寄，令其继续教读，并告妻，说：“双方情逾骨，你们本是亲戚，无须避什瓜李之嫌。”

旁观的人均知向三蛮野，不可理喻，动辄与人行凶拼命，改劝少年：“门人哪里不用钱，何苦与他一般见识？”少年笑说：“天下事须讲情理。他多卖了我的钱，还要讹人。我如依他，情理难容！他共打碎了十一个，我照数赔，下余的我不要，我别买去如何？”向三闻言，知巧成拙，这一挑好几百个，少说也要五天才能卖完，哪找这样好主顾？无奈话已说满，拉不回来，不由怒火上撞，众目之下，恼羞成怒，顺手抄起扁担，中怒喝：“我被你耽误了一早晨，如不遇你，早卖光，讲好价钱，如何不要！不错，价钱卖得贵，是你自己愿意。趁早钱货两，少一个也不行！”

少年本是有心戏，双方争吵，不免延挨。那石鼓离地约二尺，向三人矮，半蹲地上，时候一久便觉腰酸疼，两膀酸麻，偏又把话说僵，双方都不输那气，吵着吵着，一不留神坠了好几个。少年笑说：“他是瞒心昧己的报应。”向三越发有气，一着急又打碎了好几个。明见少年好些异，终不觉悟，妄想欺生，先假答应有一个算一个，重往箩中数回，等到数完，连碎也在其内。

已把衣换掉，投娘怀。淑华一把搂抱，一面抚他的柔发，笑问经过。

淑华因和文麟表亲，从小一长大，丈夫为人旷达不羁，死前屡次示意，劝令改嫁，闻言领会，愧愤集，因丈夫垂危之际，不便和他争吵，满拟丈夫死后，便请文麟辞馆回去，不料文麟并无去志，而对于师父情分甚厚，又不肯舍，再者双方世戚之谊，文麟家世江南，从小随父宦游，孤一人，无家可归，也不好意思示意令走，始而因循不决，未后看师徒二人均不舍分离，老师不特未负亡友之托，教学尽心，人更端正，以前丈夫在日，几于无日不见，葬后两三年中，共只每年三节和清明见上一面，神态词比起丈夫在日还要庄重守礼，由此习与相安。文麟对他母关心维护真是无微不至，但在表面上却丝毫不一些痕迹来。因文麟少年英俊，饱学聪明，教学全重实际，不似寻常村学究一味严苛读死书，师徒二人常时携手游。

这日沈煌见师午睡，偶往门外闲立，看见一伙人围着一人正在争吵，过去一看，乃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地上散碎好些，满地卵黄溢；旁边一个乡下人，正与这个少年争吵。原来乡人向三挑着一担路过当地，被少年唤住，讲好三文钱两个。因向三欺负少年外乡人，多卖了半文钱，一话又不甚中听，少年说要过数，却嫌地上太脏。恰巧街旁有一大石鼓，令向三用双手围成一圈，把放在圈内，以防落。少年手法极快，一会工夫堆成一座两尺来塔，最奇是由底层到全是尖向上，个个直立。堆成以后虽是好看，但是石鼓当中圆，本来就摆不平，全仗向三两手环绕围护，再是这等宝塔形堆法，休说松手，稍微一动便要落打碎，少年事前又曾声明：“是在你手内，跌不，不然我来也行。”向三人最刁狡，恐少年失手，更没料摆得那快那好，匆促之间，只听少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数，记得少数了五个，于是起了争执。

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