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刷、刷、刷又是三刀。

姑娘怔住了：“你很有两下。”

“这能算气您吗？”

这儿刚抓住，厨房里姑娘又抓起菜刀转过了，一排整齐的刘海下，是煞的杏桃腮。只见她微一怔，旋即圆睁了杏：“怪不得你敢跑这个门儿来贼，原来你有两下，瞎了你的狗，你也不看清这是谁家？”

真糊了，闻见了糊味儿。

“碍不着你的事儿！”

他算躲得快，容得锅铲耳而过，抬手一把抓住了铲把儿。

“乖乖，可没把我馋死，什么烧刀、二锅、绍兴、茅台，去他的，赶明儿全扔护城河里去。”

他一沉腕“当！”地一声又挡住了。

瘦老儿一瞪：“小七儿，我把你调来，是让你来气我的？”

姑娘收腕递刀，刺了去。

“打‘外’来的，承主人盛情，邀宴晚上，可是我想看看儿伴玉妞，所以早来了一步。”

他脚下一动没动，也没用铲封架，只上移挪，一连躲过三菜刀，潇洒、从容、还漂亮。

一件白府绸的长衫，一条乌黑发亮的发辫，脚底下是双雪白的薄底快靴，手里多了把玉骨描金摺扇，十足的风潇洒公哥儿，哪是那推车汉。

是厨房。

“有青菜没，割你几块下锅！”

“您让我来，就是为陪您喝酒的？”

“你的狗没瞎，狗胆忒大了！”

日刚偏西“鹞胡同”两扇小红门前来了个人。

恼人！

瘦老儿脸一整：“这儿不是谈正事儿的地方，晚上家里去，我让玉妞儿烧两个拿手菜等你，我走了。”

窄窄的袖卷着，藕般两段粉臂，玉手里拿着锅铲儿，嘴里正哼着小调儿。

“特地从家里给您带来的，您最的。”

瘦老儿直了：“十里梅香？”

姑娘猛一怔：“你”

瘦老儿疾快如风，劈手一把抢过两个坛，一个夹在胳肢窝，腾一只手，拍开一个坛的泥封“咕咚”就是一，满屋酒香，还带梅味儿。

“你小别得理不饶人，这只能算像儿话，还得罚，罚你晚上上家里陪我喝两盅。”

乌油油的一秀发，没一丝儿，一条长长的发辫，拖到腰际摆动者，刚健婀娜的躯上，裹着不宽不窄正合的白底碎绸褂儿，脚底下一双绣鞋，衬饰工绝。

他一转铲，铲恰好封住了刀尖。

刚绕过屋角，就听见一阵银铃似的小调儿声，从靠后一间屋里传了过来。

姑娘喜极三不，扑过去伸粉臂就搂个结实。

姑娘手一松，菜刀落了地，满脸是惊喜：“你，天楼哥？”

瘦老儿：“这是”

姑娘一翻皓腕，菜刀顺势劈下。

院虽小，厢房、上房一应俱全。

“哎哟！玉妞儿，菜糊了。”

打扮”

小调里少不了哥呀妹的，人家姑娘刚哼一声“哥呀”他可恶地接了一声“妹呀”

接这一声不要，前乌光一闪，锅铲带着油星儿飞了过来。

推车汉抬手拦住了瘦老儿的话：“五叔，这行，这打扮，可是您代的！”

姑娘带着一阵香风扑到，手里的菜刀当砍下。

“可是你的脸、手、胳膊”

“谁说的，您瞧！”推车汉转已把两个小坛托在手中，笑问：“这像是气您吗？”

推车汉笑了，往炕上一躺，两只手当枕，望着棚，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乌云似的霾。

“那没办法，天生的，要怪您怪我爹我娘。”

“姑娘莱是为晚上款待客人？”

“我姓龙，全名叫龙天楼。”

瘦老儿说走就走，快得像一阵风，人不见了，满屋还飘着酒香。

看人，像那推车汉，可是看行，看打扮，全不是那回事儿。

“您以为是什么？”

公哥儿轻轻地挨过去，挨到门边儿探往里看，他看见

他在门站了一下，四下里略一张望，见胡同里静悄悄的没人，左手撩起长衫下摆，微一弓，人已经上了墙，往下一飘，人就不见了。

他也快，一扬锅铲“当”地一声架住了姑娘的菜刀：“姑娘，锅里的菜糊了。”

厨房里有位大姑娘正在忙，只看见了背影，可是只看见背影就够了。

“岂敢，五爷的‘十里梅香’送回来了吧？”

“这儿是‘巡捕营’白五爷的府上？”

公哥儿一近东西厢房，也不往上房走，往右斜，轻快得像一阵风，从上房屋角往后而去。

同时传来的，还有铲、锅相碰，菜下油锅的炒菜声，但是炒菜声掩不住银铃般的小调儿声，即便是个饿了三天的人，也不会觉得炒菜声比小调儿声来得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