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置金囊于鞍后,与长鸾、淑妃等十数骑至青州南邓村,为周将尉迟纲所获。送邺, 周武帝与抗宾主礼,并太后、幼主、诸王俱送长安,封帝温国公。至建德七年,诬 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及延宗等数十人无少长咸赐死,神武子孙所存者一二而已。 至大象末,阳休之、陈德信等启大丞相隋公,请收葬,听之,葬长安北原洪渎川。
帝幼而令善,及长,颇学缀文,置文林馆,引诸文士焉。而言语涩呐,无志度, 不喜见朝士。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性懦不堪,人视者,即有忿责。其奏事者, 虽三公令录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旨,惊走而出。每灾异寇盗水旱,亦不贬损,唯诸 处设斋,以此为修德。雅信巫觋,解祷无方。初,琅邪王举兵,人告者误云厍狄伏 连反,帝曰:“此必仁威也。”又斛律光死后,诸武官举高思好堪大将军,帝曰: “思好喜反。”皆如所言。遂自以策无遗算,乃益骄纵。盛为无愁之曲,帝自弹胡 琵琶而唱之,侍和之者以百数。人间谓之无愁天子。尝出见群厉,尽杀之,或剥人 面皮而视之。任陆令萱、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韩长鸾等宰制天下,陈德信、 邓长颙、何洪珍参预机权。各引亲党,超居非次,官由财进,狱以贿成,其所以乱 政害人,难以备载。诸宫奴婢、阉人、商人、胡户、杂户、歌舞人、见鬼人滥得富 贵者将万数,庶姓封王者百数,不复可纪。开府千余,仪同无数。领军一时二十, 连判文书,各作依字,不具姓名,莫知谁也。诸贵宠祖祢追赠官,岁一进,位极乃 止。宫掖婢皆封郡君,宫女宝衣玉食者五百余人,一裙直万匹,镜台直千金,竞为 变巧,朝衣夕弊。承武成之奢丽,以为帝王当然。乃更增益宫苑,造偃武修文台, 其嫔嫱诸宫中起镜殿、宝殿、瑇瑁殿,丹青雕刻,妙极当时。又于晋阳起十二院, 壮丽逾于邺下。所爱不恒,数毁而又复。夜则以火照作,寒则以汤为泥,百工困穷, 无时休息。凿晋阳西山为大佛像,一夜然油万盆,光照宫内。又为胡昭仪起大慈寺, 未成,改为穆皇后大宝林寺,穷极工巧,运石填泉,劳费亿计,人牛死者不可胜纪。 御马则藉以毡罽,食物有十余种,将合牝牡,则设青庐,具牢馔而亲观之。狗则饲 以粱肉。马及鹰犬乃有仪同、郡君之号,故有赤彪仪同、逍遥郡君、凌霄郡君,高 思好书所谓“駮龙、逍遥”者也。犬于马上设褥以抱之,斗鸡亦号开府,犬马鸡鹰 多食县干。鹰之入养者,稍割犬肉以饲之,至数日乃死。又于华林园立贫穷村舍, 帝自弊衣为乞食儿。又为穷儿之市,躬自交易。尝筑西鄙诸城,使人衣黑衣为羌兵, 鼓噪凌之,亲率内参临拒,或实弯弓射人。自晋阳东巡,单马驰骛,衣解发散而归。 又好不急之务,曾一夜索蛐,及旦得三升。特爱非时之物,取求火急,皆须朝征 夕办,当势者因之,贷一而责十焉。赋敛日重,徭役日繁,人力既殚,币藏空竭。 乃赐诸佞幸卖官。或得郡两三,或得县六七,各分州郡,下逮乡官亦多降中旨,故 有敕用州主簿,敕用郡功曹。于是州县职司多出富商大贾,竞为贪纵,人不聊生。 爰自邺都及诸州郡,所在征税,百端俱起。凡此诸役,皆渐于武成,至帝而增广焉。 然未尝有帷薄淫秽,唯此事颇优于武成云。初,河清末,武成梦大蛭腹テ期城, 故索境内膏以绝之。识者以后主名声与蛭赶嘈,亡齐征也。又妇人皆剪剔以着假 髻,而危邪之状如飞鸟,至于南面,则髻心正西。始自宫内为之,被于四远,天意 若曰元首剪落,危侧当走西也。又为刀子者刃皆狭细,名曰尽势。游童戏者好以两 手持绳,拂地而却上跳,且唱曰“高末”,高未之言,盖高氏运祚之末也。然则乱 亡之数盖有兆云。
论曰:武成风度高爽,经算弘长,文武之官,俱尽其力,有帝王之量矣。但爱 狎庸竖,委以朝权,帷薄之间,淫侈过度,灭亡之兆,其在斯乎?玄象告变,传位 元子,名号虽殊,政犹己出,迹有虚饰,事非宪典,聪明临下,何易可诬。又河南、 河间、乐陵等诸王,或以时嫌,或以猜忌,皆无罪而殒,非所谓知命任天道之义也。 后主以中庸之姿,怀易染之性,永言先训,教匪义方。始自襁褓,至于传位,隔以 正人,闭其善道。养德所履,异乎春诵夏弦;过庭所闻,莫非不轨不物。辅之以中 宫妳媪,属之以丽色淫声,纵韝绁之娱,恣朋淫之好。语曰“从恶若崩”,盖言其 易。武平在御,弥见沦胥,罕接朝士,不亲政事,一日万机,委诸凶族。内侍帷幄, 外吐丝纶,威厉风霜,志回天日,虐人害物,搏噬无厌,卖狱鬻官,溪壑难满。重 以名将贻祸,忠臣显戮,始见浸弱之萌,俄观土崩之势,周武因机,遂混区夏,悲 夫!盖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自然之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