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 乃以之归周。又为任城王诏,尊太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守国天王。留太皇太后济 州,遣高阿那肱留守。太上皇并皇后携幼主走青州,韩长鸾、邓颙等数十人从。太 上皇既至青州,即为入陈之计。而高阿那肱召周军,约生致齐主。而屡使人告,言 贼军在远,已令人烧断桥路。太上所以停缓。周军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将逊于陈, 置金囊于鞍后。与长鸾、淑妃等十数骑至青州南邓村,为周将尉暹纲所获,送鄴。 周武帝与抗宾主礼,并太后、幼主、诸王,俱送长安。封帝温国公。至建德七年, 诬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及延宗等数十人,无少长咸赐死。神武子孙所存者一二 而己。至大象末,阳休之、陈德信等启大丞相隋公,请收葬。听之,葬于长安北原 洪渎川。
帝幼而令善;及长,颇学缀文,置文林馆,引诸文士焉。而言语涩呐,无志度, 不喜见朝士。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性懦不堪,人视者即有忿责。其奏事者, 虽三公、令、录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旨,惊走而出。每灾异寇盗水旱,亦不自贬损; 唯诸处设斋,以此为修德。雅信巫觋,解祷无方。初,琅邪王举兵,人告者误云库 狄伏连反,帝曰:“此必仁威也。”又斛律光死后,诸武官举高思好堪大将军,帝 曰:“思好喜反。”皆如所言,遂自以策无遗算,乃益骄纵。盛为无愁之曲,帝自 弹胡琵琶而唱之,侍和之者以百数,人间谓之无愁天子。尝出见群厉,尽杀之。或 杀人,剥面皮而视之。任陆令萱、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韩长鸾等宰制天下; 陈德信、邓长颙、何洪珍参预机权。各引亲党,超居非次;官由财进,狱以贿成; 其所以乱政害人。难以备载。诸官奴婢、阉人、商人、胡户、杂户、歌舞人、见鬼 人滥得富贵者,将以万数。庶姓封王者百数,不复可纪。开府千余,仪同无数。领 军一时三十,连判文书,各作依字,不具姓名,莫知谁也。诸贵宠祖祢追赠,官岁 一进,位极乃止。宫掖婢皆封郡君。宫女宝衣玉食者五百余人。一裙直万疋,镜台 直千金。竞为变巧,朝衣夕弊。承武成之奢丽,以为帝王当然。乃更增益宫苑,造 偃武修文台。其嫔嫱诸院中,起镜殿、宝殿、瑇瑁殿,丹青雕刻,妙极当时。又于 晋阳起十二院,壮丽逾于鄴下。所爱不恆,数毁而又复。夜则以火照作,寒则以汤 为泥。百工困穷,无时休息。凿晋阳西山为大佛像,一夜燃油万盆,光照宫内。又 为胡昭仪起大慈寺,未成,改为穆皇后大宝林寺。穷极工巧,运石填泉,劳费亿计, 人牛死者,不可胜纪。御马则藉以氈罽,食物有十余种。将合牝牡,则设青庐,具 牢馔而亲观之。狗则饲以梁肉。马及鹰犬,乃有仪同、郡君之号。故有赤彪仪同、 逍遥郡君、陵霄郡君。高思好书所谓驮龙,逍遥著也。犬于马上设褥以抱之。斗鸡 亦号开府。犬马鸡鹰,多食县干。鹰之入养者,稍割犬肉以饲之,至数日乃死。又 于华林园立贫穷村舍,帝自弊衣为乞食兒。又为穷兒之市,躬自交易。写筑西鄙诸 城,黑衣为羌兵;鼓噪陵之,亲率内参临拒,或实弯弓射人。自晋阳东巡,单马驰 骛,衣解发散而归。又好不急之务,曾一夜索蝎,及旦,得三升。特爱非时之物, 取求火急,皆须朝征夕办。当势者因之,贷一而责十焉。赋敛日重,徭役日烦;人 力既殚,帑藏空竭。乃赐诸佞幸卖官,或得郡两三,或得县六七,各分州郡,下逮 乡官,亦多降中者。故有敕用州主簿,敕用郡功曹。于是州县职司,多出富商大贾。 竞为贪纵,人不聊生。爰自鄴都及诸州郡,所在征税,百端俱起。凡此诸役皆渐于 武成,至帝而增广焉。然未尝有有帷薄淫秽,唯此事颇优于武成云。
初,河清末,武成梦大蝟攻破鄴城,故索境内蝟膏以绝之。识者以后主名声与 蝟相协,亡齐征也。又妇人皆剪剔以著假髻;而危邪之,状如飞鸟,至于南面,则 髻心正西。始自宫内为之。被于四远。天意若曰:“元首翦落,危侧,当走西也。” 又为刀子者,刃皆狭细,名曰尽势。游童戏者,好以两手持绳,拂地而却上跳,且 唱曰“高末”高末之言,盖高氏运祚之末也。然则乱亡之数,盖有兆云。
论曰:武成风度高爽,经算弘长。文武之官,俱尽谋力,有帝王之量矣。但爱 狎庸竖,委以朝权;帷薄之间,淫侈过度。灭亡之兆,其在斯乎。玄象告变,传位 元子;名号虽殊,政犹己出;迹有虚饰,事非宪典;聪明临下,何易可诬。又河南、 河间、乐陵等诸王,或以时嫌,或以猜忌,皆无罪而殒。非所谓知命任天体大道之 义也。后主以中庸之姿,怀易染之性。永言先训,教匪义方。始自襁褓,至于传位, 隔以正人,闭其善道。养德所履,异乎春诵夏弦。过廷所闻,莫非不轨不物。辅之 以中官奶媪,属之以丽色淫声;纵巘绁之娱,恣朋淫之好。语曰:“从恶若崩”, 盖言其易。武平在御,弥见沦胥;罕接朝士,不亲政事;一日万机,委诸凶族。内 侍帷幄,外吐丝纶;威厉风霜,志回天日;虐人害物,搏噬无厌;卖狱鬻官,溪壑 难满。重以名将贻祸,忠臣显戮;始见浸溺之萌,俄观土崩之势。周武因机,遂混 区夏,悲天!盖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自然之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