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应制作都接受了严格的命令,只想勉强按期完成。于是就到民间搜刮,抢夺民财进献,追赶捕捉役夫工匠,强迫他们做工。以皇上命令做幌子,却不付工钱;以出钱雇工为名,也不给报酬。京城之中,各店铺因此白天都关着门;施工的地方,工匠像囚犯一样。各地的人都诅咒,拦道投诉的沿路都是,执政的不敢过问,巡察的不敢说话。有时有人批评这事,反而被说成是奸臣结党攻击贤臣。皇上眼皮底下,怨声一片,各地方都看到了,做的什么榜样?用奢侈来引诱皇上,在人民中制造怨恨,欺瞒上天危害皇上,远近的人都惶惶不安,这是他主要的罪过。
“总管全国开支,是度支的职责;收入支出财物,是太府的职能。凡是太府支出的,都凭度支的文件和印章,太府凭度支印章行事,度支凭文件审查,互相制约,用来杜绝偷盗欺骗。太府进出数额,每十天申报一次;库存的数目,每月统计上报。统一经过度支审核,再加上御史监督,上一旬与下一旬衔接,上月与下月衔接。清楚明了,环环相扣,钱和货物有多少,不能隐瞒和遗漏。裴延龄专打歪主意,公然进行欺骗,上奏说:‘左藏库管理多有遗漏,近来因为检查命他们立账目,就从弃物中找回了十三万两银子,绸缎和其他物品又有一百多万,这都是账目上漏掉的,像丢掉的东西一样。现在查出,就是收入,全应转进杂库,供皇上支取使用。’当时特报审批,命全按报告实行。太府卿韦少华上奏反对,非常不客气,明确地说:‘每月申报,都在库存数之中,请求命令审查,就能知道这是欺骗。’既然两个部门有争议,按理应详细考查谁是谁非,皇上都让他行骗,不去审查。将库中钱物作为收入的东西,用常年赋税收入作为赢余资金,欺骗皇上无所畏惧,昭示众人却不羞愧,这又是一桩大罪。
“国家仓库,支出收入已有常规,裴延龄阴险地玩弄骗局,以狡猾谋求宠信,就在左库里面,分别建立六个分库的名目,意图在于单独贮存他所谓的赢余,满足皇上的个人欲望。竟不知道天子的规矩,天下就是自己家,国家没有就向人民征收,人民没有了就由国家发放,在国库里是国家财物,到人民手里就是私人财产,哪有什么赢余,要另外存放?这必定是变换手法转移国家财产,或者乱立名目搜刮民财,除这两种途径,他还有什么来源?皇上只予宠幸信任,不予审查监督,一心扶植他,却不责问。裴延龄认为能够蒙蔽迷惑主上,不再顾忌,他的淫威已使各地失望,他的罪行又在内府得逞。从此欺负百官和部下,倒腾财物,从东边移到西边,就成了功劳,从这里移到那里,就叫作赢余,愚弄国家,像儿戏一样。
“治理天下的道理,以仁义为根本,以赢利为枝叶,以人民为重要,以财物为次要。根本壮实枝叶自然茂盛,枝叶太盛树就会倒掉。从古到今,有仁德却没有丰富的财富,人民安居乐业却没有财富供应,以致亡国丢皇位的,从来没有过。所以经典说:‘不担心少而担心不平均,不担心贫穷而担心不安定。’‘有德政必定有人民,有人民必定有国土,有国土必定有财富。’‘百姓富足了,国君怎么会不富足?’都说的是这个道理。从古到今,不讲仁德,却财源通畅,人民不安定却能保全财富,并靠这使国家兴盛皇位巩固的,从来没有过。所以经典说:‘财富分散了人民就团结了,财富集中了人心就离散了。’‘假如有搜刮民财的臣子,不如有偷盗国家的臣子。’这是说不要让这样的臣子盘剥人民,使人民怨恨皇上。
“皇上刚登皇位,立志消灭所有叛将,用兵频繁,赋税逐渐加重,搜刮盘剥,民不聊生。所以泾原叛军,乘百姓怨恨,白天进攻皇宫,京城百姓,无动于衷,反而跟着叛军,一起涌入宫殿。虽然愚民天性,什么事都干,但也因为仁政不彻底,而用暴虐的政令去驱使他们,所以出现了这种情况。当时国库积蓄,还像山一样,全送给了叛贼,去收买他们贪心的士兵,这是皇上亲眼看见了的,这就是用失去民心的办法搜刮财物,有什么好处呢?
“皇上到了奉天,叛贼朱氵此立即追来围攻,一城之中,百官云集,像干涸的河床,什么都缺乏。曾想派一名士兵去侦察敌情,那人因天气太冷,跪着请求给一套衣裳,皇上为他找却找不到,只能难过地默默打发他走了。又有一次因内宫中的用度不足,皇上心里正以军事为急务,不忍心麻烦别人,就拆下亲王衣带上的金饰,卖了偿付。当时跟随的将领官员,随从的军队,仓促离开京城,都没带冬装,逐渐到了严冬,又没有木柴,饥寒交迫,城外敌人又发射箭和石头。白天挥动兵器守城,夜里在城上哆嗦,顶着狂风、冒着霜雪,四十多天没有人叛变,终于赶跑强敌守住了危险的城池。皇上难道是靠严刑重赏使他们这样的吗?只是靠不贪图享受,不吝啬财宝,和百姓共患难,与兵将同甘苦,才能使人冒着危险抵御敌人,受饿不离去,挨冻无不满,危险时不变心,面对死亡也不背离皇上,经典所说‘圣人感动人民的心因而天下安宁’,这就是实例。
“到包围解除,各条道路略为通畅,各地赋税逐渐收来,贡品进献物也不断送到,就在行宫外廊下边,另设琼林、大盈两个仓库。还没有奖赏功劳,就急忙把财宝据为私有,使希望革新的贤人非常失望,使杀身成仁的志士寒心,因此舆论讥讽,将士开始抱怨。财富集中了人心就离散,不正是这样吗?不久将领叛变,皇上南行,奉天城积聚的财物,又被各地军队取光了。迁到梁州后,每天供应都困难,单靠仁德礼义,就收复了京城。因此知道皇上以得人心为钱财,以德行为财富。人心如果归向,哪里担心没有钱财;德行高尚,哪里担心不富足?难道一定在藏到仓库里,才是自己拥有的吗?因此,把财富藏在全国,是皇帝的富足;把财富藏在辖境里,是官员的富足;把财富藏到仓库箱柜里,是农民、商人的富足。怎么用皇帝的高贵、拥有全国的富足,去做官员都不屑于去做,只有农夫、商人才做的事呢!